058# 痛處 他頭一次遭人陷害罹難,卻起了頹敗失志之心。

呵斥聲、哭嚎聲、沙石飛走之聲、雜物坍倒之聲、未燃盡火|藥的噼啪聲皆不絕於耳, 直要將人逼入一種絕境中。

常嶽的這聲“皇上”終是沖破了這一切嘈雜,聽者皆心駭不已。

巨石轟然瀉下!

禁軍停滯不前,想救時已來不及了。

……

待到天策軍與駐守皇宮的兩千禁軍急調至北林寺後,場面才有所好轉。佩戴重鎧的軍隊開始在北林寺各殿排查火|藥, 刑部也調集了人手一同介入調查。

禦醫署調集派遣了所有當值禦醫與藥監救治傷患, 連正在休沐的禦醫也都被急召來了北林寺。在大典上受傷的全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誰都不好怠慢。雖沒出人命,可傷者不少, 禦醫們腳不沾地, 忙得焦頭爛額。

偌大的北林寺看似忙中有序,可要命的是皇帝還埋在那碎石裏頭!

“挖——!”常嶽將劍換成了大鏟,咬牙喝道:“就是手腳都挖斷了, 也得將皇上救出來!”

禮部與工部兩位尚書站在後頭看著,急得口齒也不清楚了。

這祭祀國典歷來是由禮部主辦,工部從中協理。魏繹向來不喜繁文縟節,燕鴻又在朝中主克勤克儉之風, 所以歷年的祭祀大典也翻不出什麽新的花樣,一年比一年辦得從簡,兩部官員因此對祭祀之事循規蹈矩,便容易心生懈怠。

可誰能想到這一出事, 便是把啟朝皇帝的命都搭在了裏頭!

這責誰擔得起!誰來擔?

蔣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徘徊在碎石旁踱步,連聲嘆氣。

孫懷興摘下冠帽,不停地擦著額角的汗, 渾身卻凍得打顫,踮著腳指揮道:“那!快往那挖!本官……本官親眼看到皇上是從那頭跌下去的!”

過了一會兒, 一名官兵急忙跑了過來回稟:“孫尚書,那塊石頭太沉了,極難從正面撬動,只能從兩旁挖過去啊。”

孫懷興的面色猶如死了爹娘一般,又急得要跳腳:“從旁邊挖過去,那得多久?!皇上還有命活嗎!沒法子就趕緊想法子,這北林寺祭壇當日是誰批下築造的,到如今總得有個說法!”

魏天嘯生前重佛,北林寺是離鄴京皇宮最近的皇家寺廟,氣派恢弘自不必說。光是這座祭壇造得快有小半座佛塔那麽高,動工時用的皆是百斤以上的整塊石材,可想見這裏頭埋得有多深。

在鄴京城內動土動工那都是工部的事,孫懷興這番暗話已是將罪責指明。

此時眾人本就焦躁不安,蔣睿聽了心中也很不得意,顧不得往日在官場上的體面,便要回嘴:“北林寺祭壇已沿用了足足七年,禮部去年發下給北林寺的碑文還誇贊其‘闊達壯穆’,如今出了事轉頭就怪罪起工部來,這算是什麽道理?何況大典的要務向來都是由禮部一手操辦,北林寺火|藥失察之責,也得要禮部先領了!”

孫懷興還欲爭執,身旁的官員忙勸住了兩人:“兩位大人,眼前救駕之事已是萬分火急,可切莫再給燕相添亂了!”

燕鴻無心勸架,嫌這頭聒噪,早繞到了另一端視察。

他臂上也受了點皮肉傷,此時仰頸望著那死氣沉沉的碎石堆,仿佛被埋在那下面的人是自己,甚至有些透不過氣。

今日炸毀北林寺之舉,多半是林荊璞所為。若真是他,那這招計謀實在是太深了,一石能激起千層浪,又叫人霧裏看花!

火|藥、民心、帝命……頭緒紛雜無端,捅的都是棘手的簍子。

燕鴻把持著朝中大權,削弱帝威,可他的大業始於啟朝。

他少年飽讀詩書只是為了有用於世,後來他嘔心瀝血、不惜違背了初心,是受夠了這肮臟荒唐的世道,要親手構建胸中的太平盛世。

只要斬余孽、立新法、斷世家,過了十世乃至百世,大啟朝都可昌盛不絕,他的一切謀劃皆是為了這宛如新生之陽的大啟。

而大啟的皇帝必得姓魏!

皇室後繼無人,若魏繹就這麽白白慘死……

北風呼嘯,地上沙石亂走,亂旗飄搖,唯獨那幾塊高聳的大石巋然不動。

燕鴻不容多想,便沉聲喝道:“讓邵尚書再從天策逐鹿加派人手,同禁軍一起挖!天亮之前,務必要將皇上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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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林寺的消息一日之內便傳遍了鄴京,鬧得人心惶惶,怨聲載道。

魏繹不在,林荊璞不便獨回衍慶殿。沈懸白日便趁亂從北林寺與他接頭,護送他先去了曹家草堂安置。

夜已深了,寒潮風湧。草堂的門窗緊閉,外頭風聲刮得愈緊了,還是聽得讓人發怵。

林荊璞握著筷子良久,晚飯也沒咽下幾粒菜。曹遊只道他吃慣了宮裏的膳食,不喜這些粗糙的飯食,便又專程跑到天香樓,用紙包了只熱乎的烤鴨帶回來。

烤鴨剛切成了片擺上桌,曹問青大氅單薄,便風塵仆仆地從外頭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