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好茶 那兩人看似一強一弱,可皆威嚴不可褻瀆。

夜已深了, 沿街的幾家鋪子早關了門,東福大街上只飄躥著一股快焦了的紅薯味兒。

四下無人,常嶽領著一隊城內的巡防衛兵走動。

“這條街上住著前朝的殷太子,當年顯赫一時, 後來牽連死了不少人, 新朝也沒人敢往這搬遷的, 才蕭條成了這般模樣。”

巡防衛兵說著一陣唏噓,又巴結地買了塊紅薯給常嶽:“這附近只有賣這玩意了, 夜還長著, 常統領要是餓了,且先將就填填肚子。”

常嶽接過燙手的紅薯,又瞟了眼那街角賣紅薯的大伯, 隨口問:“這太子府修葺得如何了?”

“早前睿王與長公主進京時,皇上便說要修,可早幾月前不知怎的又停了。反正也沒人願意住這,省得沾惹上晦氣!”那衛兵又壓低了聲:“據說八年前, 林鳴璋的太子妃姜氏挺著個大肚子,便是在這間府邸裏頭上吊自盡的,一屍兩命,死相極慘!”

常嶽聽言略微皺眉。

衛兵察言觀色, 心思微動,又將話順著扯遠了一些:“要說起來,那林荊璞也是個不討好的禍害,脫了褲子妖媚主上,害得常統領這麽晚了, 還得同我們一起做這苦差事——”

常嶽正色,側目斜了他一眼, “說話也要留點神。你的舌頭快不過我的劍。”

“屬下知錯。”那人膽寒,忙噤聲不再多言。

東福大街早已走過,巡防到了後半夜,天已有初亮之勢,可常嶽還未有要撤的意思。

“常統領,這再往東走便得到京郊了,不歸我們部管。前頭又是工部蔣尚書的庫房所在,吾等貿然去巡查,怕是不妥當。”

一陣大風忽作,沙石落葉遍地而走。

常嶽冷聲:“有何不妥?”

“這蔣尚書是燕相身邊的紅人,庫房又是眼下各家的大忌諱……”

常嶽打斷了他的話:“如今的工部是丞相爪牙,而禁軍只聽皇上一人的調令辦事,皇裔權貴皆可殺。”

他駐足回頭,又緊握了手中的劍,沉聲道:“富貴不由天命,自在人為,爾等可想入禁軍的編?”

那幾名衛兵一愣,為首的便道:“常統領,我們兄弟幾人正是因為當年禁軍落考,才被調來城外巡防隊的。禁軍是皇軍,若能入了,自是無上的榮耀!”

冷劍未出,令牌先行。

常嶽心中早有決斷:“皇上有令,命吾等協助蕭司馬查北林寺火|藥一案!今夜誰能與我齊心協力查辦了蔣家庫房,無論頭功與否,明日一早都各自取了牌子,掛到禁軍隊裏去。可若是誰敢通風報信,先問過我常子泰手中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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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這天裏頭早起,是件折磨人的事。

一早衍慶殿的通傳太監急著尋魏繹,最後在偏殿的炕頭上找著了他。

魏繹被吵醒了,懨懨給太監使了個眼色。

太監貓著腦袋往裏頭瞅了一眼,不敢驚擾,悄聲道:“皇上,常統領已回宮了。”

魏繹便套上靴立即下地,直到走到殿外,步子才重起來。

常嶽就候在正殿內,“皇上。”

“起來說話。”魏繹疾步上座,龍袍都是褶子。

常嶽肅聲稟報:“皇上,五日前蕭司馬就曾查過工部蔣家的庫房,當時並未查核出什麽缺漏,火|藥與賬簿上一致,余有六百斤不差。不出皇上所料,蕭司馬在南邊嚴守盧家庫房,昨夜臣又領著巡防的衛兵去查,蔣家庫房中只剩些火|藥渣子了。”

魏繹眉心一凜,散漫地迸出冷笑:“蔣睿人呢?”

“蕭司馬去尚書府抓了人,已先送到兵部候審了。”

“吃一塹長一智,他這次倒是沉得住氣了。”

魏繹也將氣緩緩沉下,往宮人端來的金盆裏漱口,才道:“子泰,你辦得好。這次查到的是實證,蔣睿賴不掉,就看他舍不舍得供出那背後之人。”

魏繹問過時辰後,先不著急了。

他今日要出宮,宮婢便替他梳了個比平時要簡單的發式,穿的是熏了青檀香的明黃窄褂子,長筒黑蟒靴更替了金履。

龍袍厚重,這一身難得襯出了他高瘦的身型,精神奕奕,意氣風發。

林荊璞在偏殿榻上才醒,魏繹又等了他一會兒,快到午時,兩人才同乘一輛馬車前往兵部牢獄。

林荊璞掩面打了幾個呵欠,天冷了便睡得不饜足。他不經意打量了眼魏繹,慵懶的眸子不覺流連輾轉了幾分。

魏繹對上他的眸子,也忍不住去捏了把他尚有余溫的耳廓,一邊說:“出宮前蕭承曄又讓人來報過了,蔣睿供出了盧遇良。蔣睿說他是念著昔日情分,才好心將六百斤火|藥借給盧遇良,用以躲避朝廷的審查;盧遇良又說是自己先借了六百給蔣家,前幾日討了回來而已。總之,兩人是各有一套說辭。”

林荊璞收回視線,淡淡道:“蔣睿與盧遇良是同鄉同門,兩人關系匪淺。只怕他們兩家的賬與貨都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