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我們 以色侍人的皇帝,你是自古以來開天辟地的頭一個。

白日漸短, 百草蕭疏,鄴京滿城已儼然泛起了冬意。

這幾日禦醫來衍慶殿還很是勤快,對外稱皇上仍在病中,不便早朝議事。宮外鬧翻天了, 似都與他這皇帝沒半點幹系。

魏繹體格好, 恢復起來比常人快, 早幾日前便能下地走動,只剩些疤痕未愈。

倒是林荊璞不湊巧趕上這場寒潮, 病症又拖上了幾日, 治了幾天還是有些咳。

魏繹讓禦醫院取了上好的珍品鹿茸要給他養著,可他每日仍只是吃些慣常的藥。這樣名貴的補品,一旦補進就得常年續著, 若只是尋常的富貴人家也吃不起。

難得天氣放晴,殿內的宮人先玩起了投壺,林荊璞裹著絨披坐在一旁看。

魏繹在屋內悶久了也覺得沒勁,聞聲脫了厚重的袍子, 過來同他們玩起了蒙眼投壺。

十投九中,稱許歡呼聲雀躍。

魏繹摘下了眼前的黑布,望著那滿當當的壺,倒又覺得無趣了。他回頭看了眼林荊璞, 便走去遞了一只箭給他,“玩嗎?”

林荊璞捧著暖爐與瓜子,日頭照著他的鼻梁,面色有幾分慘淡。

“我不喜玩這個。”他淡漠拒了。

他與魏繹曾玩過一次投壺。

林荊璞投不大中,若只是技不如人倒也罷了, 他心胸還不至於這麽狹隘。可偏偏魏繹還總故意為了討好而讓著他,反而惹得他心中焦躁不喜, 便沒再玩過這個。

魏繹一笑,右手收了箭,左手的黑布遞到了他跟前:“那玩兒這個?”

林荊璞眉心微落,眼裏摻了些旁人讀不懂的情趣:“你能玩兒了嗎?”

“朕早能了。朕顧忌的是你的身子。”

宮人搬來了椅子與茶幾,奉上了果蔬。魏繹坐了下來,伸手掐了把他臉上白皙的薄皮,沒多少血色,頗覺掃興地將黑布隨意掛置在了他的頸上。

林荊璞若無其事地扯下那玩意,工整地鋪在腿上,漫不經心道:“你以前要玩便玩,也不似這般顧前顧後。”

魏繹剝了個橘子吃:“朕大了一歲,知道惜命,也知道疼惜人了。”

算虛歲,他們今年都二十有一了。

林荊璞掌心接過一瓣橘子,吃下,望了他一眼,又將話繞了開:“這麽說來,你前些日子訓斥常嶽,又將他調離至宮外督查巡防,原是因他耽誤了你的風流快活。”

魏繹將剩下的橘子一口吞咽了下去,湊到他耳邊調戲:“朕是要為你出這口氣。他擅作主張傷了你,本該受罰。”

他這話說得有幾分動情,真假難辨。

林荊璞面上仍是不以為然:“為美人誅忠士之心,來日史官口誅筆伐,怕是饒不過你。”

“史官便能饒過你麽。以色侍人的皇帝,你是自古以來開天辟地的頭一個,朕亦榮幸之極。”魏繹的話是壓在喉嚨裏頭發出來的,可戳進了林荊璞的耳中,便成了溫柔的呢喃。

橘子酸甜,林荊璞又去果盤上拿了一個剝,淡淡道:“你要替我出氣,訓斥他幾句我便已感恩涕零。何必調離常嶽出宮辦差。這樣一來,你身邊總少了個得力的人。”

林荊璞說著,還了一瓣橘子給他。

魏繹捏著那瓣橘子沒吃,輕笑著道:“你不動歪心思,朕出不了什麽大事。你要動了殺心,常嶽即便是寸步不離,他也抵不了幾個用。”

林荊璞默默吃著橘子,沒出聲。

魏繹又道:“朕調常嶽去宮外,是有別的用意。別看朝中那些大臣明面上大公無私,要在他們掌管之下的庫房裏翻找賬目核對貨物,是比扒他們褲子還難,兜裏的銀錢沒幾個是幹凈的。蕭承曄這兩天鬧出這麽大動靜,心中不服者居多,鄴京難免容易生亂。有常嶽以督查巡城之名,在暗中使下強硬手段,蕭承曄查案的路子自能順一些。”

林荊璞聽言頷首,“你給他這條路鋪得委實周到細致。”

魏繹聽他誇獎,笑了一笑:“這路說到底是你開辟的,若有功勞,八成得歸你。”

此時便有太監匆匆來通傳,面色為難:“皇上,外頭蕭司馬求見——”

話音未落,蕭承曄便已揪著一官員的衣領,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那官員五十上下,正是工部負責輜重調運的漕運司長盧遇良。

蕭承曄虎得很,一松手,往人屁股上一踹,盧遇良便一個跟頭栽在了禦前,頭發蓬亂,領子都是斜的。

盧遇良神態狼狽,擦了把汗,又顫顫巍巍地朝魏繹行禮:“皇上,臣……”

蕭承曄從袖中掏出兩本賬簿,塞到了禦前,義憤填膺道:“皇上,這盧遇良有鬼,他家庫房的賬不清不楚!”

他的脾氣實在急得草率,一查到不對勁,沒把人送到兵部,也沒按章程問過三司,直接將人與賬簿一並待到了禦前,讓魏繹親審。

漕運司長是個富得流油的閑職,盧遇良也算是工部資歷最老的一批大臣了。他與蔣睿是同鄉,為人做官想來都還算低調,掌管了三間庫房,皆在鄴京城內,去年上報的有七百斤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