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血扇 “朕再給你打只新的鐲子,好不好?”

元宵節轉眼便至, 百官的休沐之期也結束了,長明殿從今日起恢復了早朝。

早朝過後,魏繹不得空閑,又去前往了瀾昭殿議事, 禮部與刑部因年底新修訂的幾部律法催得緊, 他實在抽不出身, 便讓常嶽護送林荊璞去了刑部大牢。

出發前,魏繹特意讓人過來傳了話, 囑咐林荊璞戴上面紗而行。直到林荊璞見到了吳渠, 才知道魏繹的用意。

關押吳渠之處是地下一間極隱蔽的牢房,不與其他任何囚犯相連。與其說是牢房,不如說是豬圈, 惡臭熏天,地上掉落的盡是腐爛的豬糞與豬食,蚊蠅四躥,不堪入目。

常嶽一行人沒有帶遮擋口鼻的東西, 面色微擰,只好持劍屏息立在林荊璞身側。

吳渠蓬頭垢面,氣色卻紅潤得不大正常。他的上半身沒有穿衣服,唯有斷臂纏了幾條繃帶, 肚子上橫肉快墜到了腿上,頹喪地坐在豬欄旁。

他一見到林荊璞,怒氣便湧了上來,手腳的鐵鏈激動作響,齜目大罵:“狗娘養的妖孽!你們竟敢如此羞辱我!”

林荊璞瞥了眼他那條沾了血的褲子, 神色清冷,說:“魏繹他對你做了什麽?大人不著急, 慢慢說。”

吳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發指眥裂,左手用力地指著背後的那幾只母豬,愣是氣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看來吳大人是有難言之隱。”林荊璞淺笑說道。

一旁的幾個獄卒也忍不住哄笑了幾聲。

“去你娘的!”

吳渠如今望見他這半張臉的美貌,壓根起不了邪心,只覺得背後冷汗涔涔,又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魏繹要為你出惡氣,他能想出如此陰損下流的招數折辱我,為何不直接要了我的命!?”

“談死,便沒多大意思了。”林荊璞面上始終籠著不分明的笑意,說:“南邊的新帝已經登基,魏繹可能還有意送大人回三郡,一同回去慶賀。”

“送我回三郡?”吳渠狐疑打量他上下,又放聲狂笑起來:“我就知道,魏繹那小子沒這膽量殺老子!我若死了,我大哥二哥必得起兵征討臨州允州!我三郡水師無往不勝,他是怕了!”

林荊璞捏著折扇,笑而不語。

吳渠望著他,笑聲漸斂,鼻孔劇烈擴張:“妖孽,你笑個屁?!”

“三郡比起中原,終究只是彈丸之地,你大哥吳祝一人便能輕易掌管三個分郡。他們此次與柳佑迎回皇嗣的計劃,不就唯獨沒告訴你,而像在邊州府衙眼皮子底下追兇殺人這樣危險的差事,都交代給了你做。畢竟是你越界在先,在大啟的境內作祟,怨不得啟朝軍隊要抓你。你兄弟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怕未必真有心救你。”

吳渠瞪眼怔了半刻,又吼道:“我們吳家祖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休想要挑撥我們兄弟關系!”

林荊璞:“別忘了,三郡的兵只能在水面上興風作浪。啟朝內政尚有隱患,魏繹無心出兵,可他若不放你,你的余生還是要在這度過。”

吳渠又聽到那幾只母豬的鼾聲,駭然一驚,下身頓時起了一陣虛脫的劇痛。他此時恨不能立刻去做了和尚,哪怕做太監都比這般要好!

太折磨人了!

吳渠原本還有些盼頭,料定啟朝不敢索自己性命,可今日林荊璞的一番話又讓他躊躇動搖起來。

他呼吸粗重,斷臂的那只肩膀用力地抵在了鐵欄上,鼻毛一溜煙氣都跑了出來:“別繞彎子了,林荊璞,你如今都投敵了,哪還有那麽好心!今日來見我,所求的到底是什麽?”

林荊璞冷冷收了折扇,直戳在吳渠那血淋淋的傷面上,可怕的是,他姣好的面容溫潤如舊:“柳佑在三郡的接頭人究竟是誰?他的諜網又是從何時在三郡布下的?”

……

林荊璞出來時,天色已暗,空中下起了小雨。

魏繹在宮裏頭也忙完了一陣,乘著華蓋馬車停在了大牢外。下馬車後不久,他見到了那人走出來,便從韋進喜的手中拿過了傘。

林荊璞心底陰郁,敷衍地拿扇子在頭頂擋了幾滴雨水,轉眼那大傘已罩住他的全身。

“怎麽都是血?”魏繹望著那扇面,見一端已被黑血濃重地暈開,蹙眉調笑:“臟了美人的手。”

林荊璞含笑看了他一眼,一掃從獄中帶出來的晦澀難安,說:“我方才還有些惶恐,唯恐有人心疼扇子,這上頭的詩可是當今聖上的禦筆親書呢。”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這兩句詩已不合時宜了,你要是稀罕,朕隨時給你寫句新的。”

魏繹一笑,隨即將那扇子丟到了雨中,大掌探袖,覆住了那只冰涼的手:“再說當今聖上的玩意,還不都是留給你作踐的。”

林荊璞的手腕是空的,魏繹早就發覺了,可他們彼此都心照不宣,什麽都有沒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