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媚主 狗奴才。

轉眼又到了三月春闈。

燕鴻過世後不久, 大啟朝廷便徹底廢除了施行了七年的推舉制,也無人提議要另設博學科招攬名士。

而魏繹早幾月前便暗中在多方促使,有意在啟朝的重辦科考。

奈何時間倉促,去年禮部的文書發下得便遲了一些, 許多州郡雖已籌辦了院試, 可秋闈鄉試卻被耽擱了沒辦, 於是各地新進舉人的榜還未放出,許多考生並未獲得到鄴京參加廷試的機會。

正因為這茬子, 朝中大臣原以為今年春闈必得先擱著了, 好歹得等下半年的秋闈考過之後,隔半年再辦。

可哪知魏繹根本沒拘泥這些陳舊規矩,繞開前朝議政, 直命商珠以中書省在各州發下一道旨意:今年科舉不設門檻,無論是秀才、舉人還是布衣,皆可直達鄴京一同參加春闈之試,作文章, 答策問,押狀元。

此詔一出,朝野內外大為轟動。

朝中官員多對此不滿,可他們擋不住天下讀書人要來鄴京求取功名的勢頭。甚至許多因為戰亂亡國隱匿多年的士人, 此趟也都被驚出了山。

於是,近萬文士這幾日相繼入京備考,鄴京有了一派前所未有的氣象。不止學堂,城中的酒樓、客棧、商鋪皆是論學論政之聲,不絕於耳。

今日春光正濃, 魏繹與林荊璞身著便服,在南市的湖邊踏春。風和日麗, 四處朗朗的書聲穿柳而來,聽得路人們都精神百倍。

兩人心血來潮,又在湖邊尋了個亭子,玩起了垂釣。

林荊璞在投壺上是個苦手,比不過魏繹,可不想今日在釣魚上扳回了一成。

夕陽已西垂,林荊璞收獲頗豐,已打算收杆。可魏繹勝負欲不平,還要與湖底下的魚較量一番。

侍從奉上了茶與瓜果,林荊璞捧茶靜坐,也不催促他,淡淡說:“你還是急躁,魚兒不上你的鉤。”

魏繹意興闌珊,可看向他腳邊滿當當竹籃,還是舒了一口氣道:“朕反正今晚有魚吃。”

“你心氣太高,要釣滿湖的魚,我這一籃筐還不夠你塞牙縫。”林荊璞話裏藏拙,淡然地望著夜幕下的湖面。

魏繹挑眉,撐肘轉向了他,聽出了話裏的深意,也不與他繞彎子:“怎麽,你對今年的春闈之事也有看法?”

林荊璞頓了頓,玩笑參半說:“你不缺魄力與膽識,這等破天荒的事,只有你做出來的。可個中自然也少不了麻煩,譬如鄴京打尖住店的價錢,怕就得比平日番上幾番。你早知會我一聲,我也好去買家酒樓經營經營。”

“這有什麽。”

魏繹輕笑了一聲,遊刃有余道:“朕已提前預備下了,讓京城裏外的皇寺都騰出了百間廂房,還有鴻臚寺接待外賓的驛館,一並都先騰挪給外地的考生居住,要再住不下,便讓幾個人擠一間,肯定也都夠了。但凡是有酒肆客棧要因此坐地起價的,還有皇城物監司的人盯著。你此時想發財,怕只有賠本的份兒,朕舍不得你賠錢。”

“這事,你倒思慮縝密。”湖面上的風驟然停了,林荊璞覺得背後一陣悶熱。

魏繹權當他是在誇獎,又興致盎然地說道:“還不止這個。歷朝科考的初衷本是為了給朝廷穩固基底,若要將來政治清明,考場上就絕不能滋出半只俎蟲。所以,哪怕是考生住宿飯食這樣的小事,朕與禮部都得上心籌備,否則任由一些人借此機會興風作浪,舞弊亂紀之事便會接踵而至。”

林荊璞不予置否,半藏著笑意,清冷地道:“國運與文運一脈相連,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可要通過一次考試來決定這幫讀書人的前程,難免會有不公之嫌,也容易挑選出良莠不齊之輩。大啟的空缺之職不算多,既然朝臣們有所不滿,你大可不必這麽著急。”

“怎麽就不缺人了,西齋議事班子到如今不是也沒建成——”

魏繹放下了他的扇面,毫不遮掩地盯著林荊璞:“況且你怎會不知,朕不是真的想吃魚肉,而是要及時攪動這方湖水,讓魚兒都往我這邊遊,那另一頭自然而然就會成一潭死水了。”

“我哪會知情,”林荊璞垂了睫羽,說:“揣度聖意可不是什麽好詞。”

扇子上的牡丹被清波映照著,層層蕩漾又映入林荊璞的眼底,波瀾不驚,又美不勝收。

“你看一眼就能明白的事,哪能用‘揣度’,何況心裏憋著多不舒服,只管猜,只管說,就同以前一樣。”

魏繹喉結微緊,大掌攏住了他的後頸,又喚了他一聲:“阿璞……”

一條小魚從竹籃裏蹦跳了出來,一路躥回到了湖裏,魚竿也被那魚尾巴踢了一腳,一路滾了下去。兩人都沒理,袖子先纏在了一塊兒,緊接著氣息繚繞。

就在此時,只聽得不遠處一舟船上有人起了爭執,林荊璞當即分了神,將視線移到了那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