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變數 “悍妻善妒,我怎麽敢?”

寧為鈞沒接穩, 茶漬濕了半邊衣袖,低眸遲疑,才問道:“二爺想知道什麽?”

“一年前前朝在鄴京各行當裏安插了不少線人,寧大人若真是想護住皇兄血脈, 以求萬全, 早該找到曹將軍讓他助你, 而不是反其道行之,”林荊璞命人遞了方汗巾給他:“究竟是誰在背後教你行事?”

寧為鈞取過汗巾擦了下額角, 捏在手心, 面色仍十分平靜:“罪民之前不甚了解二爺為人,一心害怕二爺會因皇位爭奪而於皇嗣不利,才鬥膽隱瞞皇嗣的下落, 還妄想憑一己之力護他們周全。如今回想起來,全是罪民愚笨至極,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並無他人教唆。”

林荊璞容姿雍雅, 聽他將狡辯的話說完,才淡淡說:“要這麽說來,以私宅囚禁皇嗣,乃至對皇嗣用刑, 也皆是寧大人一人的主意?”

寧為鈞耳後又冒了些汗:“恕罪民直言,二爺縱然有不甘,但那個孩子受舊臣們擁戴在帝位上已坐了半年之久,南殷朝廷的局面已成了定勢,二爺此時再來追究這些, 只怕無多益處。”

“權勢於我如負累,又何來不甘之說?”林荊璞似笑非笑, 撥開杯中的茶沫,“也罷,先喝茶。”

夜闌深靜,雲裳往爐中又添了些香,便與其他宮人退了下去,悄悄合上殿門。

寧為鈞的視線穿過面前的一縷煙霧,林荊璞眼裏沒有一絲對權勢的迷戀,這一點反而令他不安。

林荊璞對太子妃與皇嗣當年潛藏在鄴京一事早有疑心,當日他被三吳驅逐追殺,便可拿此攻訐以做文章,不必將把柄留到今日。

最怕他沒有私心,卻有私情。當下中原與三郡開戰在即,林荊璞若是利用南殷皇帝與太後的關系,幫啟帝扳動一局……

林荊璞淡淡打斷他的思緒:“寧大人若是不想喝這杯茶,酒也都是有的。”

“罪民不敢……”寧為鈞望著手中的玉瓷杯,用沉悶的聲音壓住心底不安,忽然掀袍伏跪,道:“二爺擅於攻心,啟帝精於策形,罪民今夜喝了這盞茶,難保有一朝會失信於人,罪民此生雖已落魄,但仍欲以薄身賤命全我寧氏一族忠信,望二爺能夠成全。”

不多時,茶底便涼了,外頭的夜色濃稠得叫人不敢細看。寧為鈞跪了良久,林荊璞還是沒有留他。

林荊璞再厲害,到底還是悲憫的。他做不到的事情,卻還盼望著他人能夠得到圓滿。

……

衍慶殿尚通明如晝。

魏繹聞見外頭的腳步聲,折子還沒批完,便走了出去。

“談了這麽久,他可是把什麽都招了?”

林荊璞脫了寬大的外氅,緩步穿過前殿,坐到榻上:“寧為鈞的脾性你知道,否則他也不至於在宗祠裏熬了這麽久,幾次尋死。”

“他這個人性子是硬了點,”魏繹就著他身旁坐下,見他愁容疲憊,反倒是笑了:“並非是朕不知他的臭脾氣,而是朕喜歡高看你。連你都辦不下的事、說不動的人,謫仙下凡也是白費力氣。”

林荊璞松了半邊衣祍,將手放進金盆裏浸著,只說:“我會再想想別的法子。”

“要入冬了,你養好身子最要緊。其實不管林珙是真皇帝還是假皇帝,林珙與姜熹之間有什麽貓膩恩怨,大啟的戰馬遲早都要跨過去,把三郡的河道填平,除掉三吳禍患。”

林荊璞微微蹙眉,說:“魏繹,這仗還是能不打就不打。南殷後方沒有充備的錢糧,他們打不了持久之戰,並非就是劣勢,這意味著他們的每一擊都必然會狠,都將奮力打在大啟的要害之處,那本就是他們擅長作戰的土地。何況三郡的將士經歷了亡國之痛,又目睹我半年前‘棄殷投啟’,他們對大殷、對你都有無盡的恨與殺意。這恰恰是休整安逸了八年的天策逐鹿新軍所欠缺的,邵明龍此時無法勝任主帥,就算逐鹿軍能守住邊境,恐怕也攻不進三郡。”

林荊璞點到為止,舌尖微哽。

姜熹當初為了讓舊臣們支持自己兒子,沒有給林荊璞一絲一毫的生路,可哪怕是他被逼入了絕境,都未動過要扳倒他們母子的心思。而大啟與南殷一旦開戰,到萬不得已時,林荊璞卻想要留一招後手,設法抓住他們內部的軟肋,從內瓦解,可以暫緩情勢,這也是他今夜召來寧為鈞問話的原因。

林荊璞終於要幫助魏繹,對付曾經的親人——他沒有跟任何人點明過這個想法,連自己心中也不敢坦然。

只能說這是個變數,就如同此時的深吻、撫摸,都是不可估量的變數。

魏繹在此事上要比他簡單通透,他看得明白,自然也想得明白。所以他含住他的耳垂,絲毫沒有如臨大敵的緊張沉重,隱秘的愉悅從呼吸中跑了出來,一絲不漏地全灌入林荊璞的耳朵裏。

“貿然應戰、不是明智之舉,你當真想明白了?”林荊璞脖頸用力微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