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老將 “等朕回來,當祭告四方神明,昭告天下,再讓謝先生為你我做個見證。”

雪連著下了幾日, 直至禦駕出征的這個早晨,天幕才漏出一道白光。

魏繹前一夜將臨別的話都說完了,以至林荊璞今日精神不大好,乘著馬車也只陪同大軍到鄴京城外。

大風中還夾著碎雪, 百官穿著厚重的朝服立定於城門兩側, 曹問青與蕭承曄身著冰冷重鎧, 分列左右,領著浩浩湯湯十萬大軍在城外集結, 號角聲聲重, 力要穿透過旗幟,震碎風雪。

行軍的時辰不容耽擱,魏繹還想再稍作停留, 林荊璞先緩聲催促:“冬日晝短,你還是早些動身罷。”

魏繹在馬上半回首,把住韁繩:“等朕回來,當祭告四方神明, 昭告天下百姓,再讓謝先生為你我做個見證。”

在文武百官與十萬逐鹿軍的眾目睽睽下,他們克制著沒有擁吻與纏綿,眼波裏盛滿了東西。

不多時, 林荊璞佇立在風中,魏繹消失在雪跡裏,戎裝鐵馬載不動兒女情長,更多的話,他們要等凱旋重逢的時節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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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寒潮貫穿南北, 大軍一路上都走不快,待他們行至允州境內, 周圍的雪山才有消融的痕跡。

離約戰的期限還有幾日,魏繹沒有選擇在允州稍事休整,而是連夜派出了一支二百人的前鋒夜襲允州與三郡邊境的嘉瑤谷,試探敵情,不想卻被埋伏在山谷內的萬奮殺了個片甲不留。

“他們是早有準備。”

曹問青沒有看地圖,慢慢擦拭鎧甲,說:“探子回報,萬奮前夜埋伏在嘉瑤谷的人不到一百人,卻能輕易擊退我們的二百人馬,不光是占了地形的便宜,我們需要提防萬奮。好在此次交鋒只是試探,並未丟失輜重糧草。”

大營內燭火通明,軍中大小將領圍繞炭盆而立。這些人平日為了一條小小的戒律都能爭執得厲害,可曹問青一開口,他們便裝聾作啞。

魏繹指尖摩挲地圖一角,掌中把著一盞油燈細看後,道:“朕有意在十日之內攻下嘉瑤谷,曹將軍覺得如何?”

曹問青沉吟片刻,肅聲道:“嘉瑤谷看似地勢開闊,但實則易守難攻,皇上與諸位將軍原先制定攻下此處駐紮大營,是出於陸戰是南殷軍隊弱項的考慮,可如今他們有了萬奮這員猛將,只怕此舉行不通了。屬下以為,與其直襲嘉瑤谷,倒不如改抄西北道,偷渡落銀潭,大軍即可乘勢前進渭郡。”

軍營中沒有酒,魏繹在兜裏放了兩個核桃,藏在指腹間把玩琢磨。他不便表態,沉默了一會兒,刻意將話語權留給了營帳中的其他將領。

曹問青提出要走水路,這幫人當然不會苟同。

中郎將余子遷不留情面:“落銀潭是附近一帶最深的潭水,跟離江差不多寬,曹將軍也清楚我們逐鹿軍不善在水上作戰,想在那種地方乘舟襲擊都是放狗屁,搞不好就讓將士們白白送命!”

他旁邊的衛辜假意勸阻:“嗐,曹將軍深謀遠慮豈是你我能及,萬奮是個強硬的攔路虎,他的背後又有三郡五萬水師,還有一批火門槍在手,是急不得的。”

“區區新兵,有何所懼?老子當年隨先帝攻下鄴京時,那萬奮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蛋娃子!”余子遷唾沫飛濺了一屋,“要是當年的邵將軍在此,只怕早已砍飛了那蛋娃子的腦顱,滅了林珙和他老母的巢窩!”

蕭承曄在這幫老兵痞子面前插不上話,歪頭杵在一邊,心裏樂滋滋的。他們都不待見不信任林荊璞的部下,一路上最喜聞樂見這種場面,就想看讓曹問青下不來台。

哪知曹問青面上益發平靜,半晌,不緊不慢道:“萬奮英勇蓋世,但想來其胸中謀略與在座諸位也不相上下,他要守嘉瑤谷,落銀潭應是他們兵力空虛之地。再說真要想攻下三郡,遲早一日都得走水路,仗還沒開始打便知難而退,不妨鋌而走險一試,總比慫死的要風光。”

這話激怒了不少人。

曹問青沒理,反倒是置身事外起來,嘬了口涼茶坐下,沒有再同他們獻策爭論。

魏繹挑眉看了眼曹問青,又環顧了這幫喋喋不休的將領,心頭略微焦灼。他這是頭一次以主帥的身份行軍,朝中的權衡之術到了軍營中未必管用。

曹問青是個身經百戰老將,曾為了打勝仗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手段兇險多變。故而有敵人怕遇上伍修賢所帶領的清正嚴明的軍隊,也有的敵人會卻更懼怕曹問青這樣無孔不入的鐵騎。

他是林荊璞的心腹,又多年沒上戰場,他營下的五千人馬在其他將士眼中都是異類。人心不齊對任何一個主帥來說,都是件棘手的事,可魏繹一路上似並不以此為慮,反而是放任不管。

待他們吵累了,魏繹用冷劍壓滅了燈,冷聲詢問道:“軍庫中現有幾只船?”

武庫司長官彎腰出來,正要回稟,蕭承曄忙一腳擋在了前面:“皇上,曹問青的主子都不在這,河對面都是他的舊友親人,他哪會真心獻計?只怕真走水路,才有更大的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