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界編號:1

革除功名, 對於官場上的人來說就相當於死刑。但畢竟不是死刑,仇文昭沒臉在京城見人,當天就帶著家眷乘船回老家了。

余府, 鄭照三人圍坐在火爐邊上燒文章。

事情是衛昀恒解決的, 風頭是鄭照出的, 反正名多不壓身。鄭照看著火將文章燒成灰燼, 紅色的火星和黑色的灰燼, 仇北英對他們有師恩, 然而他的獨子卻被革出功名。他閉上眼睛, 只覺渾身腥臭難耐,便打破了沉默道:“我去沐浴。”

“我也去洗個澡。”衛昀恒也站起身,“三天都憋在號舍裏,真有如在鮑魚之肆, 臭不可聞也。”

余光篤聞聞自己身上的衣裳, 一臉作嘔的扭過頭, 然後說道:“一起去,一起去。”

仰止堂財大氣粗, 余府人手也多, 熱水早就已經備好, 沒多耽擱就安置好了浴盆。余光篤往主屋走,衛昀恒和鄭照同路去廂房, 他似感嘆道:“仇文昭貪財無賴,不孝不義,如此下場, 罪有應得啊。”

鄭照輕聲道:“我知道。”

知道和心情是兩碼事,偽善也好,假慈悲也罷,反正他就是這種人,在乎,糾結,顧慮,做著無濟於事的掙紮。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祖父說他成不了大事。

鄭照推開房門,水汽氤氳。他脫下衣服,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鄭兄,我東西給你!”余光篤風風火火的進來,又嗷一聲紅著臉跑出去。他用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小聲念叨著:“別流鼻血……別流鼻血……千萬別流鼻血……”

“太好了,沒流。”他剛說完鼻子就流下幾滴血,很不給少東家面子。

鄭照無奈的隔門問道:“余兄前來所為何事?”

余光篤堵著鼻血,悶聲悶氣的說道:“家父送來的迦南香,沐浴時正好焚香,我剛剛忘記給鄭兄了。”

鄭照說道:“放門口吧。”

余光篤一手捂著鼻子,連忙彎腰把裝迦南香的盒子放在門口。他站起身,眼睛從門縫盯到窗紙,不禁想起剛剛看到的背影,肌膚似雪,青絲如瀑,真好看啊,真讓人羨慕啊。

鼻孔處又有熱流,他努力別過頭,暗罵著自己。余光篤,你爭點氣,你定了親的!

他抹抹鼻子,擡頭挺胸的接著去給衛昀恒送香。

沐浴後合該焚香,爐暖一裘輕,鄭照披散著頭發坐在,手捏棋子與自己對弈,閑暇時光最是難得,墻頭的杏花開了。

“鄭兄,我和余兄閑聊,想到還不知道鄭兄的字號。”衛昀恒身上還有水氣,發冠已經束起,“古人行冠禮後才取字,今人不拘於年紀,讀書時就起字,科舉中後連忙起號。會試雖然未放榜,但鄭兄早就是秀才,若沒有取字號也該取字號了。”

“是的。”余光篤道,“衛兄字長風,我字小魚,鄭兄呢?”

鄭照放下棋子,思忖著道:“亂螢吧。”

微小之光,到處亂飛。

余光篤長揖道:“亂螢兄。”

鄭照對窗外的二人頷首道:“小魚,長風。”

二十七日放榜,前一天晚上貢院門前就都擠滿了人。雖然正榜要送去禮部蓋印張貼,但閱卷官們都在貢院,榜也在貢院寫好送好送去禮部的。等在貢院前,已經成了慣例,官差也會在正榜寫好後送去禮部前就出貢院報出中式者的名字。雖然真要中了等在家中也會有人報信討喜錢,但誰不想早些知道結果。

鄭照三人約好,在四海樓等放榜。衛昀恒之所以選四海樓,不僅是因為酒菜好吃,更是因為四海樓就在貢院邊上。他們黃昏時分就來了,準備邊吃邊等候放榜。按照往年的慣例,正榜在二十七日醜時寫好送出貢院,許是因為緊張,貢院門前的數千考生皆沒有說話,偶有交談也是極為小聲的。四海樓也沉默的壓抑,仿佛山雨欲來。

龍門炮響,貢院大門打開。先是有兩隊官兵出來,高聲喝道:“回避!”

這是要出榜了,貢院門前的學子連同親友奴仆如潮水般紛紛向兩側退去。見眾人讓出了一條路,門內響起了鼓樂聲,儀仗盡出。官員們騎著馬護送一個紮著紅綢帶的彩亭,正榜榜單就在亭子裏。

“蘇州馮錫同中了嗎?”

“別擠,別擠,榜上有沒有李珩的名字?”

“柳英,柳英呢?”

問話聲鋪天蓋地,眾人的聲音匯聚到一起猶如雷鼓,震耳欲聾。提調官剛出門就被震得耳鳴了,隨著群情激動,讓出的那條路又堵住了,他困在馬上走不出去,也退不回來,求助的看向身邊的監臨官。監臨官點點頭,這是準許了提調官按約定俗成的規矩報名字。

規矩是前五位和後五位,偶有提調官也會對問話者做暗示,點頭微笑搖頭皺眉,大家都是這麽經歷過來的。

“肅靜!肅靜!”提調官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喊道:“本官先公布今科會試的後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