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世界編號:1

秋風南浦送歸船, 平湖腋下夾著油布包著的畫卷跑過廣義橋。

“少爺,少爺。”他在書房門口輕喚了兩聲,見鄭照點頭, 便走了進來放下畫卷, “小的從成衣店回來, 那個何幹簡直懶怠。這麽些天只畫了兩幅馬, 少爺給他那麽些銀子浪費了。”

鄭照沒有說話, 拿起畫卷到書案展開細看。日色漸昏, 他看著畫卷也有些模糊, 就攜畫挪到西窗前的香幾前,拉開竹簾好讓陽光透進裏間。忽見一陣風掠過,樹上木槿花被紛紛吹下,落得滿地皆是花, 甚至有些沾染到了他的袖口衣襟。鄭照將花抖落窗外, 回身一看畫卷上卻也滿是木槿花。手拂開落花, 卻發現畫卷上的駿馬正踏著落花。

好巧,鄭照不禁笑了出來, 手在畫卷上隨著墨線移動, “一幅畫用上半年也是有的。”

平湖癟了嘴, 那個何幹才能拿上筆,怎麽就讓少爺青眼有加。

“何幹現在何處學畫?”鄭照一邊問話, 一邊提筆寫跋語,只說這幅畫的好處,畢竟要拿出去賣。

平湖回道:“跟碾子巷一個姓曹的, 他說這曹先生雖然沒名氣,但很有真材實料。”

“確實進步很大。”鄭照蓋上“蒼煙落照間”印,“這兩幅掛出去賣十兩。”

十兩,這太少了吧。賣出去才能拿到一兩,平湖失望的看了眼案上的畫卷,又問道:“加上何幹的這兩幅,鋪子裏也只有五幅畫,少爺,這些畫賣完後要關門嗎?”

鄭照走到隔扇的茶室坐下,一席一爐一茶壺。

“有人浪得虛名,就有人寂寂無名,去坊間鄉野去尋一尋,山東文氣鼎盛,總有千裏馬等著伯樂呢。”

平湖聞言苦了臉色,他到鄭照前面求道:“少爺,可我不懂畫啊。”

“那邊接著去成衣店。”鄭照煎著茶,風爐水沸,他拿茶刀切開普洱茶餅,“何幹雖然說不出明堂,但他知道什麽樣的好,什麽樣的劣。”

平湖拱了拱手,轉身告辭又去了成衣店。這一去兩三天都沒回來,爾雅還替彩雲來問過一回。

“公子!”午□□院炎熱,何幹看見鄭照連連招手。平湖正抱著一堆畫往書房走,他們身後還跟著個三十余歲的男子,頭帶青色方巾身穿襕衫,看裝扮就知道是個落魄秀才。

“在下牛笪,見過亂螢先生!”那秀才上前作揖。

鄭照看向平湖,平湖看向傻站著的何幹。

何幹撓了下後腦勺,說道:“我和平湖兄弟把臨清府逛了一圈,除了那些大人們,我就只覺得他畫得好。”

何幹說好,必然差不了,鄭照聞言看向牛笪。

牛笪謙遜的說道:“哪敢在亂螢先生面前提好這個字,我只是畫得年頭久,不如小何靈氣四溢。”

鄭照點頭,便問道:“牛兄……”

“當不起,當不起,亂螢先生叫我老牛就行。”這話剛說出口就被打斷了,牛笪連忙擺手,“說來羞愧,有辱斯文,小女到了年紀,已經定了親準備出嫁,我家貧,便想賣畫賺些潤筆,湊湊嫁妝。”

他躬身作揖,為女兒向錢折腰。

盡管牛笪身段也放得低,可鄭照還能感受到他骨子的清高,便說道:“既是如此,著人送畫就是,不必親身過來。”

牛笪躊躇著道:“我畫得慢……其實……其實是想向亂螢先生先賒一筆銀子。”說完又躬身作揖。

“貴家之前沒有的畫嗎?”鄭照略微感到疑惑,擅畫之人家中總有些練筆遊戲之作,牛笪不應該會需要現畫。

牛笪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說道:“往年畫了些,都給我大女兒當陪嫁帶走了。”

過眼金錢轉手空,這便是眼下他囊中羞澀的緣由。盡管這樣,鄭照還是認為千金散盡還復來,頗有同感的吩咐道:“平湖,去稱銀子。”

平湖取來一百兩交給牛笪,偷眼看了下鄭照,把自己路上打的腹稿說了出來:“這是一百兩,你今後五年的畫全歸蒼煙落照間,每年至少要畫兩幅。如果賣出去,還有分潤。”

這條件實在優厚,牛笪忙答應了:“多謝亂螢先生,我每年定不會只畫兩幅。”

何幹見了有些羨慕,便問道:“平湖哥,我也想要賣畫嗎?”

平湖不想答應他,但又知道少爺喜歡他,便說道:“你還在學畫,把畫放過來寄售便是,也分潤,等會兒怎麽立怎麽簽,我們私下弄。”他肯定跟牛笪的分潤不同,還是瞞著好些。

何幹聽了眉開眼笑,高聲說道:“太好了,如果畫都能賣出去,我就不用去成衣店做活了。”

鄭照看著手舞足蹈何幹失笑,比起偶爾會整理書畫的自己,何幹明顯只享受畫的過程,他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麽要畫,但就很純粹的在畫。

說完牛笪的事,平湖便和少爺一同進了書房看畫。

這些畫何幹一個都看不上,但他覺得尋摸這麽久,只找出一個牛笪實在跟不上他賣畫的速度,不如多買些回來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