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第4/7頁)

這少年正是馮玉。

當日馮玉在長安,於蘇危軍中領了中軍校尉之職,但他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怎麽會不懂——蘇危並不是如常用他,而是更為了保證他的安全。這對於旁的世家子弟也許是尋常事,對於馮玉來說卻像是一種羞辱,他又想到皇帝那日在楊彪府中所說的話,更覺寢食難安,終歸還是在大軍離城前,於未央殿中向皇帝討了這樣一樁差事來。

馮玉獨領輕騎百人,先於大軍,自漢中入永寧郡。他陪伴在皇帝身邊,早已見過張魯,在漢中沒有遇到阻礙,一路順暢,甚至沿途還收攏了許多流失的書卷,待到順臨江入永寧郡,誰知道卻在江中遇到了水匪。跟隨他的侍從,雖然都是以一當百的勇士,但在這水上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馮玉受傷落水,沉浮之際,遙想起長安城裏的君王,沒有悔意,盡是滿腹遺憾。

誰知這夥水匪中冒出來一個像是頭兒的家夥,舉止輕浮,說起話來也不倫不類,然而……不妨一用。

馮玉與甘寧各懷心思,就在這益州永寧郡中,以兄弟相稱,暫且相處起來。

馮玉見這甘寧,雖然錦衣玉食,豪富奢華,但掩不住骨子裏的粗野蠻橫,難怪這永寧郡中都喚他“錦帆賊”。而甘寧見馮玉雖然落難,孑然一身,但日常言談,見識氣度,都不似尋常人,不禁越發稱奇。

甘寧最初救馮玉的想法很簡單,白撿一個教書先生不說,說不得還能借一借少年自遠方而來的見識,判斷一番益州形勢。

“這句是什麽意思?”甘寧《左傳》已讀到尾聲,指著其中一句,不解其意,便問於馮玉。

馮玉看了一眼,見是《晉楚鄢陵之戰》篇尾聲的那一句“《周書》曰:‘唯命不於常。’有德之謂。”便解釋道:“這是範文子勸諫晉厲公的話,引了《周書》中的話,天命並非恒久不變的。有的人才配享天命。”他想到如今天下的形勢正合了這句話,不禁心中一動。

“多謝玉兄。”甘寧愈發覺得留下此人是對的,雖然比馮玉年長,但敬重他學識氣度,反倒以“兄”相稱。

“甘渠帥派往別駕處問訊的人,可回來了?”馮玉給自己改了個姓,告訴甘寧,自己姓荀,名荀玉,乃是益州別駕荀攸的族侄,為避戰亂南下投奔,誰知道卻在臨江遇到了婁發一夥人,這才落難遇見甘寧。

甘寧倒是沒有懷疑,這個身份與眼前的少年的確也配得上,只是道:“玉兄不要著急,我已經派人去了,但是別駕所在,距離咱們永寧郡還遠著呢。再說,就算到了府門上,你那族叔也未必立時就見……”又道,“怎麽又叫我渠帥?還是叫我‘興霸’親切。”

馮玉垂眸不語,疑心這甘寧並不想放他走。因為說到底,甘寧手下的婁發殺了他的侍從,這梁子是結下了。若馮玉是甘寧,也得掂量掂量,這位別駕的族侄一旦得勢後,究竟是要報恩還是報仇。

屋內一時沉寂下來,恰好有人喚甘寧出去,說是來了客人。

馮玉隔窗望了一望那幾位客人,神色思量,待到甘寧再回來時,冷不丁問道:“興霸兄,今日這幾位客人是從荊州來的吧?”

甘寧不曾防備,面上一愣,便已無形中回答了馮玉的話,索性也就不再掩飾,笑道:“玉兄真是高人,這都能看出來。”

“興霸兄這裏倒是熱絡,昨日劉璋的人才走,今日劉表的人又來。”

甘寧聽他直呼兩位州牧姓名,卻並不覺得奇怪,他救的這位小兄弟是有些清高放誕,況且他們遊俠說起渾話來,對皇帝的名號都毫無敬意,更何況是區區州牧。

甘寧聞言卻很歡喜,咧嘴笑道:“老子……我、我不曾騙玉兄吧?在這地界,劉璋、劉表都得看我面子,如今都來拉攏我哩!我看你也別去找你那族叔了,你既然說是族叔,又不是親叔父,這投奔了去,人家未必對你好。你跟著我,等我選定了去哪裏做官,你也跟著上任,有什麽事情提點著我。做官的人都精明,不比在水上混更容易,有你在旁邊看著,別叫我落在別人的坑裏。”

馮玉心中一動,鋪開一張新紙,緩緩坐下來,道:“兩邊都拉攏你,這話怎麽說?”

甘寧對這個孑然一身的外鄉客並不避諱,此刻又要討他主意,忙道:“劉璋那邊派了人來,說要請我領著兄弟們都去州府,做個都尉。今日那劉表處來的人也說,要我反出益州,到他們荊州做官去。這不是兩邊都拉攏我嗎?”

“那你怎麽想?”馮玉細細研磨。

“我怎麽想?我自是想留在永寧郡的,我自出生就在這裏。跑到荊州去做個孤零零的官兒,也沒多大意思。”

馮玉研磨的手微微一頓,“那你還猶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