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2/7頁)

蔡琰早已經歷了新婚、喪偶、寡居這樣完整的過程——甚至還有那可怕的夢,此刻聽長公主伏在自己耳邊絮語,非但不覺厭煩,反倒是回身愛憐得撫了撫她的發絲,輕嘆道:“殿下只是還沒遇上真心喜愛的人。”

“我真心喜愛馮玉。可他如今不知何處去了。”劉清翻身,頭頸滑落在蔡琰膝上,仰望著她,疑惑道:“難道我並非真心喜愛他嗎?”

蔡琰雖然飽讀詩書,此時卻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情愛這一團亂麻,只能微微搖頭,與她一同望著窗外一輪朗月,在夏夜蟲鳴之中,想著各自的心事沉默下去。

果如蔡琰所料,皇帝的確有意撮合伏壽與孫權,而且還把這樁差事交給了她。

蔡琰沒料到自己在女史的職責之外,還要負責探問姑娘心意這樣的重責。陽安大長公主的野心並未掩飾,長樂宮中都明白大長公主是安心要送家裏出一位皇後的。可是現在皇帝非但沒有立後的意思,還要把候選女子遠嫁江東。蔡琰明知伏壽的意圖,現在卻要當面去戳破她的夢想,這樁差事可謂棘手。

來到陽安大長公主府門前,蔡琰深吸一口氣,忽然想起當日馮玉為皇帝來說荔枝之事,這樣得罪人的差事也不知他怎麽圓滿做成的。

自那日西山圍獵墜馬之後,伏壽便被陽安大長公主接回府中養傷了。

此時蔡琰背負皇帝的命令而來,要探問伏壽的心意,卻也需要先過陽安大長公主那一關。

陽安大長公主這幾日也不能安眠,時不時想起那日皇帝同那孫郎官的對話來。以她的城府,蔡琰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她豈能看不明白?就算她這次攔住皇帝意圖將伏壽遠嫁江東之事,難道還能強按皇帝娶伏壽為皇後嗎?她沒有那個實力。她反復思考,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錯——難道是皇帝已經認為她府上勢力太大了嗎?但她丈夫仍為執金吾,長子才從南陽重鎮歸來,都未失聖心。那只能怪伏壽運氣不好,偏偏那孫郎官穿了皇帝的衣裳。然而說一千道一萬,最後還要歸結到一點上去——皇帝無心。

任她千般計謀使出,皇帝無心這一點,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陽安大長公主在帝國權力之巔度過了幾十年,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男人,卻沒有敗在男人都有的弱點之上。

聽到傳報說是蔡女史奉皇帝之命,前來探看伏壽,陽安大長公主絲毫沒有感到喜悅,甚至也沒有希冀——她可沒有傻到去猜想,這是皇帝對伏壽起了心思。

陽安大長公主嘆了口氣,懶懶起身更衣,對著銅鏡扶正了發髻間的金釵,冷靜道:“人豈能與天爭?請蔡女史進來吧。”

蔡琰入內,坐於下首,徐徐訴說此來用意,“……陛下差遣臣來,也是為了一探您的心意。陛下說,令嬡與那孫郎官年歲家世都般配,又有這樣一段緣分在,那孫郎官的兄長在江東,能征善戰,來日在朝中不可限量,孫郎官肖似其兄,又有俠義心腸。令嬡端莊穩重,又是您親自教導長大,識大體、會籌謀,不是尋常嬌弱女兒家。陛下說,若此事可行,願封其為公主,下嫁江東。”

陽安大長公主被“識大體、會籌謀”六個字刺得心頭一跳,疑心是皇帝早已看穿她在伏壽身上使的那些手段,待聽到封公主之事,卻又是一愣。以皇帝的性情,絕不會是因為補償伏壽未能做成皇後,而封她為公主。皇帝既然許下這樣的諾言,那必然是因為皇帝真的看重江東之地,看重孫權兄弟的勢力。

雖說漢朝已久無諸侯,但當今形勢,如果伏壽嫁給江東的實權首領,那她就是實質上的諸侯王後。可惜那孫郎官是弟弟,真正的首領吳侯孫策卻已娶妻。

是順應皇帝的心意,讓伏壽去江東做地方諸侯親弟的妻子;還是違逆皇帝的心意,留伏壽在中樞另配世家子弟?

可若留在中樞,一個得罪了皇帝的女子,又有哪個世家願意甘冒奇險來迎娶?

“大長公主殿下?”蔡琰話已說完,久不聞上首回應。

陽安大長公主比量著指甲上斑駁的紅色,這幾日她心情煩亂,也就顧不得修飾了,懶懶道:“我老了,不懂現在年輕人的心事。侯爺(伏完)是個最忠心的,既然是陛下的意願,他再沒有不同意的。只是江東地遠,終歸是伏壽一個人嫁過去,女史只要問準了她的意思,我一切都聽陛下的。我連日身上不好,就不陪著了。”於是命從人領著蔡琰去見伏壽。

蔡琰不用再冒著陽安大長公主寒芒般的目光,也松了口氣,便跟著從人,往伏壽閨閣而去。

伏壽有些慌亂無措得聽蔡琰說完來意,反倒像是放松下來,她垂著頭低聲道:“母親怎麽說?”

“陽安大長公主說由你自己拿主意。”蔡琰懇切道:“陛下雖然有此意圖,但也說以你的意願為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