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第2/4頁)

顧老夫人卻是道:“我呢,是已經老了。朝廷的詔令,地方上的事情,我是全不清楚的。”她眯著眼睛,似睡非睡,好似一個尋常老太太,“每日裏也就聽你說點外面的新鮮事兒解解乏。”當她想要插手的時候,會把兒子叫來當面怒罵;而當她不想插手的時候,她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懂只願頤享天年的老太太。

朱雲試探道:“我也在後宅中,哪裏清楚外面的事情。不如請老爺回來講一講?”

“叫他回來做什麽?”顧老夫人哼唧道:“老爺這會兒忙著外頭的事兒,且沒空理會我這老母親。再者,從前我怎麽記得你爺爺還遞信兒,想要朝廷出兵剿匪的?這不就對了?這些山上下來的人,若是沒有田地,還是要跑回去做山匪的,到時候又來劫你祖父的鹽車。到時候,朝廷可未必還能從荊州調兵。”

正在說話,就有侍女傳話,說是朱家來人接朱雲,因朱雲的母親重病。

顧老夫人便放了人。

朱雲一聽母親病重,果然關切,一路懸著心趕回娘家,一入內院卻先見了父親朱旦。白日在家中看到父親,是很罕見的。朱雲訝然道:“父親怎麽在家?”又問道:“”母親怎麽了?可是又犯了咳疾?”

“你母親就還是老樣子。”朱旦徑直問道:“要你問的事情,你問過了嗎?”

朱雲一路往內室走,著急去看母親,待到了床邊,見母親躺著瘦的只剩了一把骨頭,果真是病重的模樣,泣道:“快請醫工來。”

朱旦道:“治不了,請了多少醫工了?全沒用。還是讓你母親少受點苦楚。”

朱雲早知父親感情淡漠,但親耳聽到仍是一種極大的刺激,道:“父親不肯給母親用藥?我給母親請醫工。”

“行啊。”朱旦道:“你最好是把她接到你婆家去。”

朱雲一噎,握了母親發涼的手,忍淚。朱母在病痛折磨中,似睡非睡,也沒有反應。

“這是怎麽了?明明上次見還好好的。”朱雲撫著母親的發。

“說不好,怪病。”朱旦坐下來,“你母親早去還早好,留下來也是受罪。”他頓了頓,又道:“你且看著吧,咱們家難有好下場。”

“父親怎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吉利不吉利的,今日朝廷能收了咱們的田地,明日就能砍了咱們腦袋。”朱旦在父親朱奇的栽培下,還是讀了幾年書的,“就算不砍咱們的腦袋,只不給咱們賣鹽了,咱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有人要頂了咱們家的差事?”朱雲詫異道:“有女兒在張府,還有誰能頂了咱們?”她以為父親說的是有別人來搶販鹽的事業。

朱旦搖頭,道:“漢武帝,漢章帝,都把鹽鐵給國家賣了。”他看一眼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妻子,又看了一眼愣住的女兒,道:“你爺爺叫我接你回來,探探口風。”

朱雲便將顧老夫人的態度說了,又道:“我看這次朝廷是動真格的了。我聽說張府中已經將要割出去的二百多頃地封了档,我名下的地,因為是嫁妝的緣故,還沒有動。我看朝廷動真格的不假,但政令也未見得細致,還是有漏子可鉆的。”她頓了頓,問道:“咱們家究竟有多少地,朝廷又不清楚,到時候找記錄的官員想想辦法,隱匿下來不成嗎?”她印象中家裏不是沒有類似的操作。

朱旦嘆了口氣,道:“晚了。這半年軍隊忙著剿匪的時候,皇帝身邊那個曹昂曹大人早帶著人把每戶的田地都記清楚了。這次怕是瞞不了了。”

朱雲一愣,呆了半響道:“那咱們若是抵死不交地呢?”

朱旦道:“那大約就是求死得死了。”

朱雲一噎,拿自己這個拎不清的父親沒辦法。

朱旦又道:“這次是你爺爺命人去接你,我不好攔著。若再有下一次,你就說給那邊府裏絆住了過不來。”他甕聲甕氣道:“以後少往這邊家中來了。”

朱雲也分不清父親的意思,究竟是擔心她惹上娘家的禍事,還是要她嫁出去的女兒就少回來。她起身道:“爺爺呢?我去見他。”

朱旦道:“你爺爺心裏悶,往田間去了。他想知道的事情,我都跟你問過了。你只管回去吧。”

朱老爺子原本每日的愛好,就是在他那上千頃的田地裏,選一處合當日心意的地段,在夕陽下緩緩走在田頭,迎著眾佃戶熱情的招呼。每當這時候,那些佃戶掛著淳樸的笑容,有的給他送新鮮的果子,有的給他送自己釣的魚,一口一個“朱老爺子”喊著他。

今日的田頭也還是有勞作後的佃戶。

只是今日的佃戶們沒了那種熱情,他們仍是恭敬的,老遠見了他就叉著手站了。

但是朱老爺子覺出不同來,今日他們都暗暗看他,還交換著自以為隱秘的眼神。一陣秋風吹過,朱老爺子打個寒戰,他清楚這些佃戶私下在交流什麽——他們在興奮著,要如何瓜分蠶食他這二十年來辛辛苦苦攢下的千頃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