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斷指

“大軍入城之後,搶劫三十九起,其中二十起是當塗官軍降卒所為。”

“殺俘四起,常統領的陷陣營士卒所為,殺投降官軍中軍官一十六人!”

“侮辱民女二十八起,七起為渡江後的降兵所為,其余都是定遠的士卒。”

胡惟庸額上冒汗,拿著城裏收集來的報告,一字一句地念道,“城中還有許多慘事,都是破城之後地痞無賴和潰軍所為,跟咱們定遠軍沒關系,有的人抓到了,全關在打牢裏!”

朱無的臉色在燈火下陰晴不定,夜晚的金陵城死一般沉寂,連狗叫都沒有。

和以前一樣,朱五還是住進了軍營,房間裏除了他還有其他定遠軍的核心將領,都是低著頭,默不作聲。

“老子最恨的就是欺負百姓,因為老子以前就是老百姓!”朱五的聲音壓抑著,聽不出喜怒來,“老子也知道弟兄們打仗賣命,有今個兒沒明日,該給的,不該給的,老子都給了。怎麽還有這麽多人,把老子的軍法當放屁!”

“總管!”胡惟庸欲言又止,“俺說句公道話,其實咱們定遠軍已經是紀律嚴明了,天下咱們這樣的軍隊不多了。要是別的軍隊,進城之後說不上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跟別人比什麽?比爛?”朱五冷笑,“按你這麽說,我是不是該給他們請功!”

說著,朱五站起身,“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今日有這數十起咱們姑息了,明日就會有數百起,到時候殺不殺?殺,兄弟們有怨言,不殺,咱們定遠軍就變成了強盜,變成了比官府還壞的匪!”

“兄弟們,我知道你們心裏有怨言!”朱五看著眾將,繼續說道,“大概,你們心裏想著,不過是搶了點錢,玩了幾個女人,都是給咱們賣命的兄弟,刀頭上舔血,何必一定要殺了。下回讓他們打先鋒,戴罪立功就是了!”

“兄弟們,你們忘了咱們為啥造反了嗎?我早就說過,咱們造反是為了活下去,為了反抗這狗日的朝廷,不是為了拿起盜搶,欺負百姓!造反可以,當畜生不行!”

“五哥!”郭英漲紅了臉,犯事的士卒有他的屬下,“俺親自動手,送他們上路!”

“不用!”朱五搖搖頭,“我答應兄弟們,打下金陵有賞,明天明正典刑,再賞賜三軍!”說著,又對李善長說道,“明日行刑,金陵的降官和城中財主大戶,百姓都得旁觀!”

……

夜慢慢深了,朱五卻毫無睡意。

他在想,如果自己不是總管,而是個普通將領,這樣的事,心裏會怎麽想?

所謂的軍隊思想建設,在這個時代行不通。歷史上也只有一個嶽家軍,可那是華夏民族歷經浩劫,生死存亡的關頭,才有的產物。

這時代的軍隊,紀律就靠主將的一句話,士卒們靠著義氣和糧食聚集在一起,隨時在野獸和人之間徘徊。

不能變成野獸,朱五不通歷史,但是現在只有時間就會翻翻史書。唐朝末年,黃巢領導的農民起義,聲勢浩大攻無不克。可是最後之所以滅亡,就是因為人變成了野獸。

他們搶劫,他們奸淫,他們肆無忌憚,他們橫行無忌,他們殺人不分好壞,他們甚至吃人。

前路漫漫,雖然打了下了金陵,可是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爭天下,要靠民心,打天下,要靠刀兵。

該狠心的時候要狠心,不能優柔寡斷。

朱五翻了個身,不經意中,眼睛落在了桌子上,寫著定遠士卒罪狀的那張紙上。

這樣的事,肯定不是今天才有。

只不過是今天被自己抓了個正著,執法隊的親兵可能礙於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自己的軍中都是淮西老鄉,一個連著一堆,這樣的關系好也不好。好處是打起仗來不要命,壞處是這些人要是聯起手糊弄自己,還真沒啥辦法!

防患於未然,是不是要單獨弄一個憲兵之類的出來?

可以,弄一個沒跟腳的人來背鍋!

隊伍大了,不好帶。

只是,犯錯的都是自己的兄弟。

自己,就真的能下得去手嗎?

……

又是一個清晨,又是冬日的陰冷。

金陵城碩大的軍營中,定遠軍的將士們再次集結。

不過這次,大家的臉上都有些焦躁。

總管抓了些為非作歹的兄弟,今日要明正典刑,那些士卒的上官,夥伴難免不是滋味。

但是,他們只是心中著急。

那些在軍營裏旁觀的降官還有城裏的大戶人家家主,都是兩股戰戰,渾身冷汗。

大戰剛過,定遠軍的身上帶著淩冽的殺氣。數萬人鴉雀無聲,筆直的站著,這樣的軍陣大夥聽都沒聽過。今日一見,光是這氣勢就讓他們腿肚子轉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