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謝富安

悲傷過後是歡宴。

我們的傳統,無論多悲傷的事情,過去之後,都要歡笑起來。

一來告慰逝去的人,走好吧,我們會好好活下去。二是告訴活人,告訴自己,無論生命多麽坎坷艱難,生活還要繼續。

渡江前,朱五說要帶著兄弟們吃白米飯。

大營中,無數的白米飯摞成一個個的三角形。上尖的熱飯,冒著熱氣。飯前擺著香火貢品,還有戰死兄弟的牌位。

“大總管上香!”

藍玉站在一個個牌位前面,肅穆莊嚴。

朱五左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斷指處,隱隱有紅色的血跡。

手中捏著三根香,一步步來到靈前。眼神中滿是悲傷,或者說似乎也滿是懷念。

一鞠躬,感謝這些最熟悉的陌生人,拼死幫我攻下金陵。

二鞠躬,我朱五不會讓你們斷了香火,活著我來祭拜,死了我的後代來祭拜。

三鞠躬,我朱五記不住你們每個人的名字,但你們都是我的手足兄弟。

鞠躬完畢,插香,上酒。

嘩啦啦……

透明的酒,從碗裏像瀑布一張撒在地上。

啪!

朱五摔破了酒杯,“安心上路!”

……

歡宴開場,朱五高座在台上,營裏酒肉滿桌,比年景好時的年夜飯還要豐盛。

拿下金陵,定遠軍前路豁然開朗,大夥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惟有席應真在朱五耳邊喋喋不休,“斷指賠罪?你也真想得出來。有一千種辦法解決的事,你居然用了最笨的一種,舍不得殺他們,你隨便找幾個人頂替不就完了?多陪銀子行不行?哪怕你剁了那些罪卒的手也行,為啥剁了自己的?”

“腦袋一熱!”朱五淡淡笑道,“左手小指,不礙的!”

他一這麽說,席應真更來氣,“虧你還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今你攻占金陵,基業初成,正是需要天下英才報效的時候。一個四肢不全的人,一個為了士卒斷指頭的莽夫,誰肯投你?”

“百姓們認我,士卒們愛我,這就夠了!”

這話沒錯,朱五斷指賠罪,金陵城中百姓無不稱道。人人都有良心,若是官軍做出這種事,說理都沒地方。可是這位金陵的新主人,竟然用手指頭賠了手下士卒的死罪。一時間,城中民心安定,降官安定,降卒安定。

因為,金陵城的新主人,是個知道是非善惡的人。

席應真恨鐵不成鋼,撇嘴道,“好,就算如此,你就不能學學曹孟德?割發代首聽說過嗎?虧你現在還讀書,先賢不學玩自殘!”

朱五冷笑,“假模假式,虛情假意的事,我朱五不幹!”說著,又是冷冷一笑,看著席應真的眼睛。

“再說,曹孟德何人?他是替大漢天子牧守百姓,他是官!他是貴族!他是上位者!他是百姓敬畏的貴人!

我朱五呢,小五不過是個造反的賊,百姓厭惡,士人痛恨,不遵三綱五常,不守君民倫理的賊!”

席應真默然無聲。

賊!自古以來,即便是當了皇帝,這就是賊!千夫所指,萬世罵名。

既然是賊,何必學那些虛頭巴腦的事,別人會說沐猴而冠。不如真情實意,真情流露。

看看定遠軍的士卒,他們在為有這樣真心對他們的總管驕傲。只要朱五一聲令下,他們刀山火海,決不退縮。

天下,沒有任何一個統帥,像他這樣受士卒的愛戴。此刻。就連那些投誠的官軍士卒,也願意在朱五的麾下效死!

或許,他注定走和別人不一樣的道路!

咳嗽了幾聲,席應真不再糾纏不休,看著朱五的斷指,溫聲問道,“小五,疼嗎?”

朱五眉頭皺皺,“你他媽試試?”

……

營中除了流水席招待士卒,還擺了酒宴招待城中士紳。

金陵為東南重鎮,囊括東南半壁三分之一的財富。最富的,不是官府,而是這是世世代代的豪門。

這些人都是老謀深算,知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再加上桌上酒肉太過粗鄙,沒人動筷子。

只有那位年輕的謝公子,旁若無人的大口吃喝。奇怪的是,和他一桌的人,不但沒有絲毫反感鄙視,反而不停的說著,什麽謝公子不拘小節,豪邁大氣之類的好話。

李善長笑著走過來,“各位,總管來給諸位敬酒了!”

這些士紳忙不叠的站起身,姿態做得十足,“不敢!不敢!”

朱五笑眯眯的端著酒杯,環顧一圈,在這些人的臉上看過。

“以後還要多多仰仗各位,朱五在這先幹為敬!”說完,酒杯裏的水,一飲而盡。

士紳們不敢怠慢,紛紛飲下。

朱五笑了笑,這些人綾羅綢緞貴氣逼人,這種劣酒恐怕是第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