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江南重賦

在午後時分,雨總算停了。

只是天空還沒有放晴。

朱祁鎮坐著步攆來到了慈寧宮中。

一進慈寧宮之中,就發現慈寧宮中,有一點凝重的滋味。朱祁鎮一問才知道,卻是昨夜風雨來得太急。

太皇太後著涼了。

朱祁鎮大吃一驚,連忙進了內室之中。

卻見太皇太後穿著一身白色內衣,披著衣服,靠在床頭,胡氏正端著一碗湯藥正在伺候太皇太後吃藥。

朱祁鎮立即上前說道:“娘娘身子有恙,何不派人叫孫兒過來。”他一邊說,一邊將胡氏手中的湯藥接過來,用勺子輕輕抿了一口。頓時覺得無法言喻的苦澀之味,在味蕾上面炸開。

朱祁鎮忍不住將眉頭皺在一起,幾乎睜不開眼睛。

朱祁鎮覺得溫度合適了,說道:“娘娘吃藥。”

太皇太後從朱祁鎮身上,似乎看出了宣宗皇帝的影子,接過朱祁鎮手中的藥碗,一引而盡,似乎根本感覺不到苦。

太皇太後放下藥碗,胡氏接了過去。太皇太後對朱祁鎮說道:“你放心,我這把老骨頭,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朱祁鎮聽了,眼睛忍不住一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宣宗皇帝雖然已經去了半年,朱祁鎮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日子,但是太皇太後卻未必習慣沒有兒子的日子。

母親對兒子,與兒子對父母的感覺,誰上誰下一目了然。

太皇太後而今雖然是小病,僅僅是著涼而已,但是上了年紀的人,這病說來就來,說不定就去了。

特別是在這個醫療條件不大好的時代,這樣的事情,更是普通。

太皇太後之所以隱瞞自己的生病了,如果不是朱祁鎮今日過來,朱祁鎮未必會知道,都是為了什麽,朱祁鎮又怎麽能不知道啊。

就是怕朝中聽了,起了波瀾了。

大明沒有了宣宗皇帝,如果再沒有了太皇太後,這局勢只會更加艱難。

太皇太後擔心朱祁鎮應付不過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朱祁鎮雖然從小不在太皇太後膝下長大,但是這一段時間,卻與太皇太後結下了深厚的感覺,這分感覺一部分是祖孫之情,一部分是師徒之情。

太皇太後雖然是女流之輩,但是朱祁鎮從她身上感受一種政治家的氣度。

天下大事,脈絡在目,如掌觀文。皇太後雖然對他極好,但是在見識氣度之上,差了太皇太後不止一個台階。

這天下在太皇太後手中,看似什麽事情都不管,卻能讓天下平穩無事,大臣各安其位。但是讓孫氏來做,不知道弄成什麽樣子。

朱祁鎮言語之中,帶著哽咽道:“是孫兒不孝,不能讓娘娘頤養天年,反而忙與俗事。”

“乖孫已經不錯,要說不孝,卻是你父親不孝,年紀輕輕就丟下大明江山而去了。”太皇太後說起宣宗皇帝,心中也一陣痛。強忍著說道:“今天你又有什麽不解之處。”

朱祁鎮將拖欠糧稅的事情,都說了。

太皇太後聽了,輕輕一笑,說道:“我孫兒不錯,天下要害一在九邊,因為九邊有天下雄兵。另外就在江南,因為江南有天下錢糧。用江南錢糧,養西北勁卒,這就是本朝國策。”

“太宗皇帝遷都北京,就是為了掌控九邊雄兵。”

“而太祖皇帝定鼎天下,卻仗了江南錢糧之助。”

“江南重賦,就是因此而起的,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天下欠賦,大部分都在江南吧。”

朱祁鎮連忙說道:“太皇太後英明。”

“不是什麽英明,江南田產十之八九入官,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江南一府可抵別處一省,特別是廣西,貴州,雲南這西窮省,與江南好一點的府縣相比都不成,貴州估計只能頂一個縣吧了。”太皇太後說道。

“有人說,之所以江南重賦,是因為太祖皇帝懲罰江南百姓跟隨張士誠,這話根本是汙蔑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最是愛民不過,洪武年間,南京百姓因從龍最早,一連滅數年錢糧。太祖皇帝何以對江南百姓另眼看待。”

“不過,江南重賦也是有原因的。”太皇太後說到這裏,微微一頓。

朱祁鎮連忙端了一杯熱茶送上前,問道:“什麽原因?”

太皇太後輕輕一抿說道:“江南富饒,人丁興旺,畝產最多,江南一畝所產,勝過中原兩倍,勝過西北三四倍之多。”

“如此,不從江南取糧,在何處取?難不成從西北取?同樣的賦稅,在江南不過是拖欠一點而已。”

“但是在西北,卻是要造反的。”

“還有就是江南重賦並非從本朝開始,本朝不過是承襲而已。”

太皇太後問道:“你可知道賈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