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宿衛宮中

朱祁鎮站在高台之上,說道:“你們都是大明功臣之後,不管是祖輩跟隨太祖皇帝,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還是跟隨太宗皇帝深入大漠,追亡逐北。”

“但是各地衛所,屢失朝廷之望,先前有松潘之亂,區區野人讓我大明松潘衛被迫遷徙,又有西北之亂,區區不足萬騎韃子,讓西北十幾個衛,首尾不顧,不得不派京營出戰。”

“兵部對襲爵武將,越來越不習慣了,兵部尚書王驥對朕說,衛所兵已經不足用了,甚至平麓川,應當多用土司兵,而不是衛所兵。”

王驥這番話,倒是真說過,不過他的主要目的,卻不是說衛所兵不能打,而是征召土司兵,花錢少。

聽了,朱祁鎮的話,下面不少學員都有些慚愧之色。

朱祁鎮對打仗不行。

但是對察言觀色,卻深有心得。

朱祁鎮目光一掃,就知道這些人的慚愧之色,不是裝出來的。

“知道慚愧,還有救。”朱祁鎮心中暗道:“如果連一絲慚愧之意都沒有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

衛所缺額一百二十多萬,這個數字報上來之後,朱祁鎮就知道大明的衛所制度出了大問題了。

但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朱祁鎮設想過很多想法,但是想得越多,就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這是動搖他朱祁鎮統治根基的大事。

他越研究越明白。

朱家對大明統治核心是什麽?最少從開國到現在,從來不是地方士紳,而是大明三百多個衛所,依舊這些衛所中一個世襲罔顧的家族。並在此之上的勛貴集團。還有大明廣大的自耕農。這兩者就是大明皇室的根基所在。

而以勛貴為代表的這些人,比自耕農表現的更重要,因為自耕農很少有政治上的代言人。

因為他們與皇室聯系太緊密了。

對這些人動刀子,文官絕對願意,因為砍掉他們,皇帝就失去了依靠,一個高高在上,沒有基本盤的皇帝,決計不是太宗皇帝,這種隨隨便便就能將大臣塞進詔獄之中。

朱祁鎮只覺得陷入兩難之中,對他們動刀子,則自損根基,不對他們動刀子,他們一天天爛下去,對大明的正面效應,比不上負面效應。

只是而今的水旱蝗災,還有麓川戰事,讓朱祁鎮先將這一件事情放放。

不過,朱祁鎮知道他不管怎麽動刀子,都不可能將衛所軍中所有人都一棒子打死。所以從其中挑選出來能用的人,卻是他一直在做的。

朱祁鎮看這些學員的態度,就知道,最少衛所而今還沒有爛到骨子裏,即便後世爛到骨子裏的衛所之中,好能誕生出戚龍俞虎這樣的名將。

所以,不管衛所上下制度性貪汙,有多不堪。都不能來硬的。

朱祁鎮說道:“朕從來不相信,我大明橫掃天下大軍,到了朕這裏,就不行了。你們都是軍中精銳,朕寄以厚望,近些年來,大明名將凋零,從宣德年間到而今,逝去老將軍有十幾位了,都是太宗百戰之將,留子孫之用。”

“這對本朝是大不幸,但是對爾等是大興,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只要有能力,數年之內,封侯拜將,揚威海內,列於勛臣之列,就看你們的了。”

朱祁鎮說道:“賜你的令牌,有任何冤屈,可持之見錦衣衛,錦衣衛會將下情上秉,即便是身犯軍法,明正典刑之前,也必須要朕禦筆消去武學學籍。奪回令牌。希望你們好生珍惜這個身份。”

張輔聽了,微微一震,心中暗道:“這哪裏是武學,分明是進士了。”

大明進士最為清貴,有很多特權,比如說,司法不能治罪,想要治罪,就要先消除學籍。在地方可以直接見地方官員。

等等。

只是他們很多權力,都是與約定俗成,而武學學子,卻直接有皇帝賜予的。

如此一來,即便很多已經在軍中當值的將領,也想爭一個武學學籍。

張輔在政治上非常謹慎,但謹慎並不意味他看不明白。此刻順著朱祁鎮的思路,細細一揣摩,頓時呼吸一緊。暗道:“機會。”

如果之前張輔,或許不在乎這個機會。

但是此刻的張輔,卻與之前不同了。

因為張輔納的妾室,似乎有孕了。

讓張輔高興的不得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張輔一直以為自己要絕嗣,對很多事情都不大感西興趣。

但是而今不一樣了。

他必須為將來的兒子做準備了。

但是他知道,他決計是活不到兒子長大了。不管他而今多大的名聲,人走茶亮,這樣的情況,張輔看多了。

看看薛祿就知道,張輔當年見了薛六,都不敢怠慢。但是薛祿一死,再看薛家,是什麽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