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黃河,黃河

時間向前撥前一兩日。

黃河洪水已經不是第一波了。

黃河汛期分為三四月之間的桃花汛,七八月之間伏汛,九月十月之間秋汛。

從時間上來算,桃花汛已經過去,伏汛已經到來了。而黃河洪峰最大的就是伏汛與秋汛。

在河南巡撫這任上,趙新幾乎透支了半條命。

宣德末年以來,大明水旱無常。黃河大堤年久失修,即便趙新多次上書朝廷,向楊溥,曹鼐兩任首輔詳細闡述黃河大堤需要大修的理由。

只是朝廷僅僅加了修河款。並沒有徹底修整黃河的意思。

但是黃河大堤的問題,不是在舊大堤上修修補補就能建立好了。修修補補,不足以讓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所以,面對在今年特大洪水。今年特別難過。

從三月桃花汛開始,趙新就一直在大堤之上,晝夜不停的守護大堤,才讓黃河大堤數次轉危為安。

但是伏汛來臨之後,洪水的規模比之前桃花汛的時候,更大了不少。

一層層的黃河水,幾乎將整個黃河大堤都泡在黃色的泥水之中。

趙新在修補黃河大堤上下了大功夫,但是面對地上懸河,這種功夫根本不夠用。

整個六月之間。

黃河雖然沒有決口,但是大大小小管湧,內澇,等等事情層出不窮。趙新根本睡不了一個囫圇覺。

而這一日,更是洪水浩浩蕩蕩的漫天而來。

在大堤上,十幾裏寬的黃河河道,幾乎滿溢,一眼看去,黃河之水,幾乎是天上而來,波濤沖天,就好像是有一條龍,要帶著這億萬黃河之水,騰空而起。

面對一層層沖上來的黃河水,黃河大堤就好像是泡了水的餅幹,一層層墜落開來,從小到大,從一點點碎渣,到大片大片的夯土。

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三月以來,幾乎沒有中斷的汛期,即便是趙新做了多少準備,黃河大堤也被洪水給浸泡透了。

這是大堤崩潰的前兆。

面對這樣的情況,趙新視而不見。只是督促下面的人一邊一邊的加高堤壩,維護大堤,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一來,他從小讀的聖賢書,讓他不能逃避。

固然,儒家有很多極端的地方,也讓教出來很多滿口仁義道德,做起來男盜女娼的人,但是不管是那一個時代,都有一些真心實意,願意舍生取義的時候。

這個時代大明朝廷風氣,還是相當不錯的。

趙新當初在大堤之上,已經做出了決斷,而今自然不用多想,不過是盡人事而聽天命。

其次,就是皇帝對大堤的看重,錦衣衛的人此刻就在大堤之上,看似什麽也不做,只是將每天的情況,記錄下來,一日向京師一報。

但是這個舉動,本身就給趙新帶來相當大的政治壓力。

更堅定了,趙新死守黃河大堤的意願,他敢保證,此刻任何一個官員,在面對危險看放棄黃河任何一段大堤,都逃不過,皇帝後至之誅。

趙新堅定不移,下面的民夫將士也都不敢動搖,紛紛堅守。

忽然,不知道誰說了一句道:“退了,退了,退了,黃河水退了。”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都扭頭看向,一片水域,卻見一根濕漉漉的石柱露出了水面。一時間聲音先是一靜,隨即無數高呼之聲,呼聲震天。

這石柱就是用來測量水位的。

只是洪水大漲,此刻已經將它完全淹沒在下面了。

此刻重新露了出來。

正是洪水退去的征兆。

洪水太大了,大到了即便是洪水退了一點,很多人也都是看出這一點點的差別的。看見這根石柱,才讓所有人確認這一點。

趙新長出一口氣。

覺得今日總算是過去了,他再看一眼石柱,忽然覺得不對。

因為洪水退的太快了。

洪峰漲跌是有規律的,洪峰或許來的很快,但是退卻的時候,卻是很慢的。很多時候,一兩日漲水,想要洪水退下去,就要十幾日,或者更長時間了。

而趙新卻看見了什麽?

幾乎是幾個呼吸之間,洪水居然退下去一寸有余。

要知道十幾裏寬的黃河河道,一下退下一寸有余,那是多大的水量。即便是洪峰過去了,也不可能這麽退的這麽快。

趙新的臉色刷都白了,整個人堅持不住,搖晃了幾下,幾乎要昏倒過去,立即有幾個侍從攙扶住。

趙新臉色特別難看,說話都變得艱難起來,口中說道:“北岸,北岸。”

趙新很清楚,因為開封府在黃河南岸,趙新所駐守的就是南岸,南岸各段分到了每一個縣令身上。

消息傳遞是比較快的,所以一旦決口,趙新這邊就很快能得到消息。

而今他什麽消息都沒有得到,那麽決口的只是北岸。一想到北岸決口,趙新就有些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