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賢的決擇

李賢心中各種想法紛紛掠過,片刻之間,就有了決斷。他退後一步,說道:“請先生放心,此事李賢當仁不讓。”

李賢知道,如果不做出改變,那麽今後他僅僅能當次輔,一輩子無法接觸首輔大權,對於一個進入內閣的大臣來說,如何甘心?

這或許是一場賭博,李賢已經決定下注了。

但是他並沒有魯莽行事。

他首先要搞清楚,當今想要變法,究竟是想要變什麽法?

他反而請了半天假,回家之後,將正統七年以來,當今親政之後,所做過的種種隱藏在戰事之下的改革一一找出來。又將丘浚的著作對照著讀。

整整熬了一夜,第二天早朝之後,來見朱祁鎮。

朱祁鎮自然不會拒絕任何一個內閣大學士的求見。立即讓他進來。

李賢已經一夜沒有睡了,但是此刻不見一絲倦意,反而有一絲死亢奮的感覺。因為他知道,決定他今後政治前途,就在這一兩時辰之內了。

李賢也沒有多說廢話,單刀直入說道:“陛下,欲招丘浚為經筵?”

朱祁鎮微微一愣,他到沒有想誰給李賢說的,畢竟天下諸般大事都要在內閣過一著,如果李賢留心,這個聖旨,他完全是可以知曉的。

“確有此事。”朱祁鎮說道。

李賢說道:“臣以為丘浚雖然才華橫溢,但是學問失於火候,臣推進吳與弼入京為經筵。”

朱祁鎮微微皺眉。

吳與弼這個名字,連朱祁鎮都聽說過,乃是一代大儒,江西人。門下弟子不少,因為在江西崇仁縣。

甚至有人稱崇仁學派。

後世黃宗羲整理明代學案,以崇仁學案為第一,而吳與弼又是崇仁學案之中第一。

後世的評價,朱祁鎮並不是太清楚的。

但是他將丘浚召回京師,是完完全全是出與於政治目的,並不是真想在學問上有所發揮。又何必讓一個老孺,千裏迢迢的入京。

朱祁鎮說道:“不必了。康齋先生年事已高,就不必車馬勞頓了。”

李賢說道:“陛下,如果陛下有心向學,翰林院多有翰林,不差丘浚分毫,如果千裏迢迢將一個外臣召入京師侍經筵,臣恐天下人笑翰林院無能。”

朱祁鎮立即感覺到了其中不對。

李賢不是陳循,很多時候,敢於直言犯諫,堅持自己的意見,但是也僅此而已,任何一個政治人物,都不會在區區小事上,與皇帝過不去的。

因為這因小失大。

除非他感到了什麽?

一想到這裏,朱祁鎮頓時警惕起來了,說道:“李先生到底何意?”

李賢說道:“陛下,臣別無他意,只是有下情上秉。”

朱祁鎮頓時知道,什麽別無他意,根本就是我就是有別的意思。

“講。”朱祁鎮說道。

李賢說道:“從正統十九年以來,朝廷與瓦刺一年數戰,耗盡天下錢糧,對外以軍功為耀,對內苛求錢糧之重。”

“又是天災連連。苛捐不減,百姓疾苦,上達於天,方才有大災連連。”

朱祁鎮頓時皺眉,說道:“何至於此?”

朱祁鎮承認,在很多事情上,他催的比較急,就是為了前線的戰事,但是他已經很看重民間疾苦的,凡是有災情,他減免錢糧,放賑災糧,從來沒有短缺過。

甚至不管多辛苦,朱祁鎮都沒有從糧稅上打過主意,甚至連正統十四年那邊,地方結余款,也沒有動用過。

這已經是他以最大克制了。

否則他真學漢武帝一般,寧可打得天下戶口減半的話,瓦刺早就打下來了。

“陛下,上行下效。”李賢說道:“又何必陛下做什麽嗎?臣乃河南南陽鄧縣人,毗鄰湖北,這些年,家中來信,南陽逃戶眾多,在鄖陽山中,已經有距離二十多萬災民,寧可逃入深山,受虎豹之苦,不願意在家中安居樂業。”

“然陛下見過鄧縣的歲入戶口變過嗎?”

朱祁鎮只覺得腦袋之中嗡嗡的,這簡直被人指著腦門罵:“苛政猛於虎。”

“何至於此?”朱祁鎮的聲音低落起來。

他也知道雖然這兩年年景好了不少,但是之前卻是大災連連的,雖然朱祁鎮竭力賑災,但是他很多時候,有一些麻木且例行公事的感覺。

倒不是朱祁鎮沒有同情之心了。

一是,他的重心一直在瓦刺上面,無暇顧及。其次就是他已經習慣了。

是的,習慣了。

從他成為皇帝之後,幾乎是無年不災,賑災真的成為一個流程化的東西。朱祁鎮也都習慣每年下面報災,他令內閣賑災了。

只是下面的官員是最會看風向的。

朱祁鎮的心思未必能瞞得過人。

朱祁鎮想讓災情安分一點,不要影響了他打瓦刺了。下面的人自然願意將災情往小的報。至於是不是真小,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