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折戟白藤江

正統二十七年二月十五日午夜之後,到二月十六日日出之前。

這一段時間,是王英一輩子最難熬的幾個時辰,也是明軍水師損失最大幾個時辰。

等紅日從王英背後升起,朝陽照亮了整個戰場。王英充滿了黑灰的臉上,清晰的流下幾道淚痕。

這一支水師,乃是王英一手一腳經營多年的打造出來的。

每一艘船只都是王英的心血。

但是而今慘不忍睹。

昨夜安南軍隊火船一沖,明軍船只躲避的時候,都脫離了航道,變成了火靶子。而且雙方交戰的時間越長,就有更多的船只失去移動能力。

原因很簡單,在安南人心中還有主航道可以行船的這個概念,但是明軍這邊完全沒有。有人憑借經營看出來,白藤江中間一段,似乎可以行船。

但是復雜的水情環境,甚至經驗都不適用。

就好像為什麽在風帆時代英國艦隊稱霸天下,就是因為英國軍隊對全球水文掌握最多。也同樣為什麽說是百年海軍。不僅僅是船只建造周期,更多是對水文水情的經驗積累。這一點即便是在後世海軍也是很重要的。

幾乎到後半夜,明軍就陷入各自為戰的境地之中。

王英也是如此。

他從南洋水師總兵官,變成了一個船長。

不過王英即便是最危險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改變回避過自己的責任。

王英即便被安南人認出來,乃是明軍的旗艦,成為安南人進攻的重點,也依舊奮戰到底。

甚至王英親手操炮,以至於而今的王英滿臉的飛灰,看上去狼狽不堪。

但是比王英狼狽的多的,是明軍的船只。

“轟——”的一聲,距離的爆炸之聲,將附近一艘船硬生生的砸飛了,好幾根木條,就好像是弓弩一般打在水面之上。引起一道道的波瀾。

這已經是王英聽到的第十幾聲,具體十幾聲,王英也不清楚了。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這並不是大炮聲,也不是萬人敵的聲音,而是明軍船只火藥庫爆炸。

不知道從誰開始的。

某一艘船被安南軍隊前仆後繼的攻擊,終於支撐不住,這一艘船在最後的時候,引爆了火藥,一瞬間的爆炸,將船上的明軍附近的安南士卒一並帶走。

於是乎,這就成為了明軍每一艘大船最後的怒吼。

每一艘就代表一艘船終結,代表每一艘船上多則數百,少則數十將士生命的終結。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船只來不及這般做。

王英並沒有將南洋水師主力帶進來,乃是帶了南洋水師一部,與廣東水師大部,原因很簡單,白藤江擺不開這麽多大船。

但是即便如此,折損吧這麽多,也夠整只船隊的五分之一了。

王英看到天亮之周,更是目光慘淡之極。

原因很簡單。

夜戰對彼此雙方都不是什麽好方式。

安南人即便是都打了火把,用了一些辦法照明。但是依舊不能將安南軍隊的優勢完全發揮出來。

而此刻,天光大亮。形式就變得不一樣了。

“伯爺,船上還帶了一艘小船,你乘船走吧,南洋水師不能少了你。”身邊的親兵說道。

王英苦笑一聲,說道:“走什麽走?不能帶你們走,我死在這裏,與死在法場,又有什麽區別?無非是朝廷面子上的事情。”

王英一半是心中不舍,他舍不得自己麾下舊部。另外一半,卻也是明白一件事情,這一戰打成這個樣子。

如果再棄軍而逃,他的下場決計好不了的,很可能如顧興祖一般,在北京菜市場上吃上一刀。因為如果單單的敗軍,或許不會死。但是棄軍而逃,卻是性質上的不一樣。

與其回去之後,被朝廷明正典刑,還要牽連家人,何不而今戰死在這裏,說不定朝廷念在多年勞苦,罪止在一人之身。

還能保全家小,他在軍中還是有些人脈的。即便剝奪了一些待遇,家小也能活下來。

如何選擇,也就不用說了。

王英死志已生。卻不想忽然船只一晃,所有人都渾身一蕩。

也幸好他們都是常年在海上的,對這種情況都非常熟悉,如果換了沒有經驗的人,估計就要摔倒在地面之上了。

“大人,船動了,船動了。”不知道誰大喊之聲。

王英立即到了船舷之處,低頭看向去,他一數木板,確定水位向上升一兩尺。

就是這一兩尺的高度,就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解決。

固然在明軍士卒操縱之下,船只晃晃悠悠的蕩開了。

一時間明軍上下歡聲雷動。

王英立即下令,讓各部撤出白藤江。

但是這樣的命令,卻不能讓所有人都執行。

一來,就是安南人的攻擊並不結束,反而帶著一股最後的瘋狂之意。明軍鏖戰一夜,士氣衰微,實在不是再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