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生一場大夢
朱祁鎮來到慈寧宮之後。
卻見慈寧宮之中,已經擠滿了人。
樓元看見朱祁鎮,輕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已經盡力了。
朱祁鎮也不多說話,幾步上前,來到了皇太後面前。
皇太後看著朱祁鎮,微微一笑,說道:“鎮兒,你來了。讓娘再看看你。”
朱祁鎮鼻子一酸,說道:“娘。”
皇太後說道:“你小時候可粘我了,長大之後,就不親近了。不過也無所謂,你當皇帝做得好,特別而今滅了安南,圓了你父皇的心願,我下去見他,也是有話說的。”
朱祁鎮一時間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皇太後似乎也沒有什麽話與朱祁鎮說。
皇太後目光凝聚,似乎穿過了時光了,到了很久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六歲女孩子站在東宮之中,聽到一個聲音問道:“你是做什麽的?”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一眼就是一輩子。
其中有不知道多少波折。
比如,在新婚之時,她卻不是他的正妃。
他告訴她,這一輩子,她都是他的妻子,而今這一件事情,他無能為力,但是將來一定會做到的。
於是乎,就有了天下都知道廢後之事,弄得沸沸揚揚的。
而今外面對她的風評也不好。
但是她並不在乎。
在他死後,她先是擔心兒子,等兒子站穩了腳跟。有得只有無盡的夜裏的想念。此刻她仿佛看到,當初他一身戎裝,騎著駿馬,彎弓射柳,贏得第一,令太宗皇帝都刮目相看。
而他轉身來到身邊,說道:“來,跟我走。”
她忽然笑了,說道:“好。”
似乎時光從的身體上退卻,一瞬間她又回到了當時最好的年華,皮膚變得緊繃且細膩,如絲綢新染,頭發盤在頭上,金鳳冠點頭顫巍巍。
一身大紅嫁衣就此坐在他的白馬之上,與他一身戎裝金家正配,隨即向無盡遠的地方而去。
她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無數時光掠過腦海,是當初的騎馬射箭,是當初兩人一起習畫,已經彼此鬥蟋蟀,等等等。
“如果人生是一場大夢,夢醒之後,又能見到他,那麽死亡又是有什麽好怕的。”一個念頭閃過皇太後的心頭。
世界的所有幻象一瞬間都退卻了。
有的只是皇太後最後一滴淚從眼角流下來。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她從這一場夢之中醒來了。
哭聲震天。
朱祁鎮握著皇太後的手,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了,但是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來。
朱祁鎮縱然富有天下,權傾四海,言一人死,其人不得不死,但卻也沒有能力挽回最親近人的性命。
即便他心裏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這一刻,悲傷還是奪去了他所有的感官。
讓他失去了對外部信息的處理能力。
但是即便他想逃避,有些事情也不會因為他的逃避而停下來的。
正統二十七年秋皇太後崩於慈寧宮。國喪百日。
國喪如何辦,朝廷從來是有一定之規的。不用朱祁鎮親自處理,他只需好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一般,承擔各種禮儀罷了。
而帝王的婚喪從來是天下頭等大事。
故而這一件事情,硬生生插入其他大事前面成為在京官員第一要做的事情。
好一陣子,朱祁鎮這才忙得差不多了。
皇太後自然是要與宣宗皇帝葬在一起,這都預留了墓道,只有皇太後送進去之後,才會真正的封死的。
送葬之事,朱祁鎮讓太子代勞了。
前文說過,司馬家做的高平陵之變,後世皇帝一般都被親自送葬祭拜,都是讓最親近的人代勞。
而且皇太後身前最喜歡太子。讓太子做這一件事情,想來也是皇太後的心願。
只是這一件事情,雖然平息了。
但是對朱祁鎮來說,卻是永恒響徹在心靈深處。
一個人一生之中,經歷兩件事情,都會極大的成長,一是結婚。
因為成家立室,成為一家之主,必須要有擔當。
其次,就是父母之喪。
這在不同的情況之下,就有不同的改變了。
有些人是幼年就喪父母,有的是七八十歲才送走父母了。各自情形自然不同。
正如有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朱祁鎮九歲登基,而今二十八年。三十七歲了。
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其實這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年紀,但是朱祁鎮卻不得不算一件事情,他還能活多少年。
大明皇帝即便高壽的也不過是太祖皇帝六十九歲,太宗皇帝六十四歲,至於仁宗,宣宗更是等而下之了。
也就說,不管朱祁鎮想不想,他的人生已經走進了下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