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誰能解之

陳公甫,名獻章,字公甫。後世人稱陳白沙。

也是一名在青史留名的大儒。

只是而今陳公甫已經四十上下了。

他在正統十六年科舉遭受了重大挫折,從此就跟隨吳與弼讀書,而今已經十幾年了。

這十幾年之間,他學問越深,功名之念就越淡。

歷史上,他再次科舉,一舉中第之後,不過當了一任官,就棄官南下,回到家鄉,廣東白沙教學。這才是他被稱為白沙先生的原因。

剛剛那一番總結,就是陳白沙所總結的。

陳獻章說道:“夫子以為陛下欲如何?”

吳與弼說道:“揣測聖意,非臣子所為。”

陳獻章說道:“夫子心中不是也有揣測嗎?”

吳與弼一時間沉默了。

他當然有所想法了,否則也不會如此心煩意亂了。吳與弼作為一代大儒,修養功夫,自然是很到家的。

能讓他心神不屬,就是因為他想到的太重大了。方才有患得患失之念。

陳獻章見吳與弼不說話,說道:“夫子,既然不願意說,學生就大膽了,還請夫子指點。”他微微一頓說道:“陛下,可是要效仿兩漢之政,召集儒臣論經,只是不知道是石渠閣,還是白虎觀。”

吳與弼聽了,說道:“以臣論君,非臣子所為。”

吳與弼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是這個反應,已經說明了陳獻章的猜測沒有錯了。

石渠閣乃是西漢的皇家圖書館,但是這裏用石渠閣,卻是說的是宣帝時期的一場會議,漢宣帝召集大儒在石渠閣討論經義。而白虎觀乃是東漢修經的場所,白虎觀會議,是東漢章帝時期的一次會議。

這兩場會議都是儒家歷史上的大事件,總體上來說,後者重於前者,但是即便是前者,也是公羊派衰退,谷梁派興起的標志之一。而後者更是整頓經義,將儒家進一步拔高位置,成為統治一切思想活動的核心。

陳獻章說道:“那麽弟子想要與先生一起赴京,還請夫子不要嫌棄弟子。”

如果陳獻章之前還是自己暗暗揣測,而今吳與弼的表現,證明吳與弼也是這麽樣想的,所以他這一次非進京不可了。

畢竟,這樣大事件,有些人一輩子都等不來一次。

陳獻章豈能錯過?

吳與弼卻微微一嘆,說道:“你想跟著就跟著吧。”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是福是禍還不知道的。”

吳與弼也不是無欲無求的人。

他而今六十多歲的人了,從這個時代的年紀來算,也沒有幾年可活了。說起死,這位大儒大抵是不害怕的。

能讓他牽腸掛肚的事情,不是他個人如何,而是理學的道統。

吳與弼與陳獻章的猜測一樣,這一次策問天下,其實是一場如同石渠閣,白虎觀這樣的會議的開場白而已。

吳與弼比陳獻章想的更深一層就是,理學不管是官方還是在民間,都是占據優勢的。

如果陛下真信奉理學的話,其實並沒有召開這一次會議的必要。那麽陛下的目標就很明顯了。

很可能是理學了。

每一次這麽樣的會議,儒家內部流派就有一種交替之態。

吳與弼作為天下皆知的大儒,這個時候,他怎麽能逃避的。所以,在陳獻章看來是一場天子論經的盛事。但是在吳與弼看來,卻是一個不容他逃避的戰場。

他又怎麽能高興起來。

吳與弼這裏憂心忡忡,卻有下定決心,定然要在君前力挽狂瀾。

而此刻丘睿也快的到了京師。

丘睿是在河北一處驛站之中,才知道這一件事情的。

朱祁鎮一輩子安排過兩個人,一個是劉定之,劉定之每一任官職,朱祁鎮都參與其中,而丘濬也是如此。

特別是丘濬當初的策論太過驚艷了,讓朱祁鎮不能忘懷,早就將丘濬當做自己的文膽了。

所以,更要讓丘濬歷練地方,為整個大明提出自己的解決方案。

丘濬之前在蘭州,從蘭縣知縣,變成蘭州知州,又變成了蘭州知府。隨即調入福建擔任夷州知府,後又為福建巡撫。

可以說西北,東南都有歷練。

朱祁鎮對丘濬的安排也不是隨隨便便來的,讓他在西北看看大明最窮的地方,大抵是什麽樣子的。

然後再讓他去看看,新開拓的台灣情況如何。而福建又是開海之後發展最好的地方之一。

福建民間本來就是海貿的傳統。

在開海之後,剛剛開始的時候,不如廣東與寧波。

但是很快福建就超過了。

原因很簡單。

廣東海貿強大,是因為地理位置,又有先發優勢。大明第一個開海的就是廣東,而寧波松江海貿強大,是因為產品生產優勢。

無他,江南絲綢,布匹,景德鎮的瓷器,等等東西,都是要從這裏出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