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陳文的殺手鐧

似乎丘濬上書給朱祁鎮引起了風潮。

陳文接著也給朱祁鎮上了一本書。

陳文屢次上書,怎麽說這位也是大明重臣。而且一般大明重臣求見,朱祁鎮都不會拒絕的。

這一次,朱祁鎮也不例外。

只是他見陳文遞上來的書,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無他,這一本書名為《尚書考異》。

朱祁鎮一看就知道是關於尚書一本書。應該是尚書的注解什麽的。但是朱祁鎮是一個喜歡聖賢書的皇帝嗎?

朱祁鎮礙於陳文的面子,好在這一本書也不厚,不過幾萬字。薄薄一冊而已,朱祁鎮也就當著陳文的面,信手拿過來翻開幾頁。

剛剛看得時候,雙目之間還有疑惑,但是隨後眼神之中吃驚的神色越來越濃,隨即猛地合上了這一本書,說道:“你有幾分把握?”

陳文這一本書,通篇都說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古文尚書》是偽做的。

陳文不提,朱祁鎮或許想不起來,但是陳文這麽一說,朱祁鎮隱隱約約有一點點印象,似乎清華簡證明了古文尚書偽作之類的新聞。

不過,讓朱祁鎮如此興奮,乃至於按捺不住,卻是因為《古文尚書》與理學之間的關系。

理學有十六字心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就是理學的根本要義之一。

朱熹所謂存天理滅人欲,與這十六個字,是有承襲的關系的。

朱祁鎮之前就擔心,朱熹的理學很難被駁倒。畢竟朱熹的體系,能一直流傳下來,是有其出彩之處的。

但陳文這一本書,就是給了朱祁鎮一柄武器,一柄直接能掘了理學的根的武器。

當然了,朱祁鎮也不指望,這一篇文章能直接將理學體系給推到,但是暫時讓理學處於真空狀態,就已經不錯了。

朱祁鎮有足夠的借口介入其中了。

陳文說道:“陛下,臣沒有十足把握,只是想來其他人也沒有十足把握說《古文尚書》,不是偽經。”

朱祁鎮又翻開看了看。頓時明白陳文玩的花招。

歷史上《古文尚書》是偽作,這個證明是經歷了好幾代人,到了清代才是初步確定。但是清代學者的論證,也有很多漏洞,也是清華簡的出現,才將這個結論給板上釘釘。

做學問之事,是無法摻假的。

陳文多年宦海,少年時候倒是真讀過很多聖賢書,但是這麽多年來,又能留下多少?他認為《古文尚書》是偽作,更多是出於一種直覺。

對,不同時代的寫的書,是有他們特有的特征的,即便是有人想模仿,也很難做到十全十美。很多功底好的人,是能感受出來的。

在陳文之前,也有人覺得這一本書不對勁。但是《古文尚書》的地位太重要了,有多重要,他是五經之一。

是朝廷大典,是理學的根本之一。

這樣的地位,很多人不敢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陳文將這一本書挑出來,絕對不是白挑的。是有他自己的學術嗅覺與政治嗅覺的。

但是挑出問題有時候不難,但是將這個問題論證出來,條理分明的說服所有人,卻是一個問題。

非下大力氣,在故紙堆之中,耗上數年時光,才行的。

但是陳文是這樣的人嗎?

所以陳文就是反客為主。

他指出《古文尚書》的種種疑點,提出了如果《古文尚書》是真的,就要反過來解釋這些問題。

這一招幾乎是耍無賴。

一般情況之下,這些事情不過是引起大儒們之間的論戰而已。

但是陳文而今以朝廷命官,也就是半官方的身份提出這個問題,就逼得很多人不得不去解釋,否則就要承認《古文尚書》,是偽作了。

朱祁鎮沉吟一會兒說道:“這一次大會,是於首輔主持,初步定在國子監之中舉行,到時候朕也會去,你先去見於首輔吧。”

“這一件事情,朕記著的。”

陳文精神抖擻說道:“臣遵旨。”

朱祁鎮等陳文走之後,緩緩的踱步。

他此刻有一個想法,在他心中醞釀。

陳文的辦法,給了朱祁鎮啟迪。

摧毀理學體系,摧毀大明士子對上古三代的向往,豎立今勝於古的觀念,未必需要與他們在言語之上短兵相接。或許可以用降維打擊的辦法。

這個降維打擊的辦法從什麽地方來?

從殷墟來。

對,就是甲骨文。

說實話,單單從古文字上面來說,朱祁鎮並不覺得這個時代一些大儒會比後世一些在甲骨文上研究大家差多少。

畢竟,在古代無數大儒一輩子都是在這些文字上吃飯的。

當然了,因為後世資訊發達。交流便利,在知識的寬度上,應該能比這些大儒強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