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徐春申之死

王恕聽了,心中暗道:“好果斷。”

他想過陸麟來了之後,會說些什麽,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如此幹脆利落。將徐春申當成了犧牲品。

說實話,徐春申的家財,也真是一塊大肥肉。

如果朝廷能一口吞下去,可以頂好幾個省的賦稅。可以緩一時之急。

只是比起長久的商稅,徐家的家財也不算什麽了。

再說了,朝廷也不可能一直抄家啊。

王恕說道:“徐賊有今日,乃是朝廷教化,四海升平,方有此賊起家之資,此賊非但不感恩戴德,與朝廷共度時艱,反而貪汙尺寸之利,鼠目寸光,方才有今日之禍,非但數代家業,委於人手,連項上人頭,都不能保全,豈不可嘆可惜?陸先生,覺得是也不是?”

陸麟深吸一口氣,嘴唇有些發白,說道:“是。”

陸麟用腳後跟也能聽出來王恕的指桑罵槐,將“徐賊”這兩個字,換“陸賊。”或者其他某某賊,也是完全合適的。

甚至徐賊本身卻有一些不合適。

徐家固然是數代經商,徐春申父親也是鹽商。

但是徐家父祖一輩,不過是尋常商人而已。是大明最普通的商人之中一員,也是徐春申才一躍成為大商家。

哪裏來得數代?

但是這些話對江南士紳來說,卻是無有不中。

江南士紳之中,但凡有一點底蘊的,大多是靖康之難後,在蘇杭地區紮下身家的。豈止是數代,如果陸家這些江南土著,根本是從漢代就有,數十代都有了。

其中赤裸裸的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而陸麟更明白,蘇州城之中三營士卒,更是磨刀霍霍,讓這一件事情,不僅僅停留在威脅之上。

陸麟其實內心深處,一直覺得王恕大概是不敢殺戮士紳,但是,他卻不敢冒險。

祖宗數十代之基業,豈能亡於今日,賭贏了倒也好說,但是如果賭輸了該怎麽辦?

他賭不起。

陸麟心中,萬般委屈,還是說道:“大人所言極是。”

“我等世受皇恩,而今朝廷有用我等的時候,自然要竭力以赴。”

王恕說道:“那商稅的事情?”

陸麟說道:“一切聽大人吩咐。”

王恕心中松了一口氣,說道:“陸先生,果然是深明大義。”

隨即下面的談話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就少了許多。

王恕將陸麟打發走之後,等張禮送來徐春申的口供。

王恕一看,有數指之高。細細看去,卻是徐春申事無巨細,將不知道多少人給拉下水了。什麽該說的,什麽不該說的,全部說了出來。

上至北京,下到松江,不管是官場的,還是地方士紳的黑材料,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在錦衣衛的刑罰之下,徐春申又能保守住什麽秘密?

王恕看了,也是義憤填膺,特別是對陳鉞的很多黑材料,心中暗道:“這江南四府,簡直爛透了。”

王恕也是用了好大力氣,才壓制住王恕要清理江南官場的想法。

這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南之富饒,以這些官吏的權力,只需稍稍動動手,就能有源源不斷的錢財流入囊中,能堅守本性的人,又有多少個?

只是王恕很明白,他是來做什麽的?

他是來推進商稅的。

商稅的征收才是當務之急。這些事情,是要放放的。

但是放放不代表不追究。

他召來錦衣衛,將這些東西全部封存,送往京師。事情可以不處理,但不能讓陛下不知道。

隨後他以欽差的名義,判徐春申,傷害人命,令人發指,處以極刑。並且,不申報刑部,不等秋後,擇日棄市。

這也是給江南士紳一個定心丸,為這一件事情畫一個句號。

徐春申還是很有人脈的。

所以,還沒有到行刑的那一日,就有人將消息夾在米飯之中,送了進來。

徐春申此刻遍體鱗傷,看上去奄奄一息,但是卻沒有傷筋動骨。如果他能出去,只需將養數日,就能好起來。

只是看上去有些淒慘而已。徐春申卻沒有出去修養的機會了。

他當日在錦衣衛的刑罰之下,一一招供,其實也已經知道,他沒有活著出去的可能了,這個結局無非早晚。

甚至他當初起家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

比起,那些被他用種種手段肉體消滅的競爭對手,他的報應來的並不是太早的。

他叫了獄卒,說道:“有勞,送來一些筆墨紙硯。”

而今的獄卒已經是國家編制的吏員,但是依然擋不住徐家的銀彈攻勢,雖然放他走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其他方面稍稍放一下手,卻是可以的。

片刻之後,徐春申接過文房四寶,一個人往硯台之中倒了一點清水,一只手捏著墨柱,一只手撩著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