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敬酒罰酒

朱祁鎮此言,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

真正能大辦工廠的人士紳也是少數的,真正能奴役大批奴仆的也是少數的,大部分士紳即便是小有產業,也不需要太多的奴仆。

這些士紳大多都有地,有地就有佃戶。一般來說讓佃戶農閑的時候來做工,是可以少給很多錢的。

甚至很多偏僻的地方,佃戶為田主無償幹活,都是慣例。

不過,在蘇州這裏卻不一樣。

凡是要為田主無償幹活的地方,都是欠發達的地方,這些地方是不能將勞動力兌換成金錢。但是蘇州是什麽地方?

天下頭一等的繁華之地。

在這裏,只要想辦法,總是能混一口飯吃的,否則也不會大量農村勞動力進入城市。

但是傳統的依附關系依然有殘留,當佃戶們指望田主的土地過活,少給一些工錢也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這樣的人知根知底,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再說,雖然很多人在私下一副什麽嘴臉別人不知道,但是表面文章還是要粉飾一二的。畢竟對鄉裏鄉親不好,名聲壞了。反而不利於在仕途上發展。甚至有很多士紳,都寧可厚待佃戶,求一個好名聲,好家聲。

這種生態之中,蓄養奴隸的士紳也是少數之中的少數,這也是為什麽棉布市場能被徐家霸占的原因之一。

而這一次江南之亂,卻真真的害苦了他們。

就好像太倉陸家當代家主,在江南士林之中,也是相當赫赫有名的人物,被一個不知道姓名的人,一刀給砍了。

這是何等的諷刺。

而且這一次受到波及的士紳可不僅僅是陸家,很多家族的子弟產業都在這樣維為期不過二三個月的亂事之中,遭受了極大的損失。

真因為有切膚之痛,這才能引起共鳴。

甚至有人想起了什麽用袖子遮住了臉,卻知道是不是已經淚流滿面。

一時間氣氛很是沉郁。

朱祁鎮說道:“朕早已下過大赦令,不許任何人奴役大明百姓,朕之不查,以至於有枉法之徒,一至於斯,可一不可二。王恕。”

王恕立即出列說道:“臣在。”

朱祁鎮說道:“你這一次在蘇州處置失當,降為江蘇巡撫,對於這些的事情,你有什麽想法?”

王恕立即洋洋灑灑的將關於客戶的規定一一說了出來。

這都是王恕當日奏對之後,回去之後,又加以刪減修改出來的條例。不敢說盡善盡美,但是大體可觀。

朱祁鎮等王恕說完之後,說道:“之前的事情,朕既往不咎,但是今後,誰家犯此,朕三尺法不為虛設。勿謂言之不預。”

“回去之後,各家有家中老人,統統到官府落戶更籍定契。朕明年回京,回京之後,不要讓朕有所牽掛。”

朱祁鎮已經很明白了,在明年他離開南方回京之前,這一件事情要辦好。

一時間這些士紳感受到肉疼。

這本質上是國家與各級士紳之間的人力資源爭奪戰。

雖然這些人上了朝廷名冊之後,依然是以客戶的身份在各家持役,看似與之前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實際上變化大了。

這些人不再是每一家的一員。

別的不說了,那一件沒有一點點的陰私事,之前這些事情,就能交給家奴去辦,這些人與家中可以說是一榮具榮,一損具損,根本是分不開的。

但是而今卻不一樣了。

他們有新的身份,乃是朝廷的編戶齊名,雖然是客戶。但是一些法律規定的人身權利上,客戶與主戶幾乎一樣的待遇。

這就說,今後這些家奴都有出賣主家的可能。

這還是陰私上的損失,還有經濟上的。

之前的家奴都是家族的財產,但是而今卻不一樣,雖然朝廷要求的是換契,將之前不符合朝廷規定的死契換成了活契。

很大程度上維護了原來的關系。

但是即便如此,也是讓各家士紳大大傷財了。

“臣等遵旨。”依舊是唐世良最為長眼色。也不知道武進唐家是產業不大,還是因為處於政治上的投機。

反正唐世良第一個答應這一件事情。

隨即下面的士紳,也不得不答應這一件事情。

他們想起皇帝的權威,想起了被拉下去行刑的陳鉞,想起蘇州城中的大軍。形勢比人強,他們其實是沒有選擇的。

於是。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都答應下來了。

朱祁鎮說道:“朕知道,諸位都是深明大義,朕敬諸位一杯。”

隨即朱祁鎮端起酒杯,環視一圈,隨即自顧自的飲了下去。

下面的人也立即舉杯,隨即喝了下去。

這一場宴會雖然在蘇州舉行,本質上也算是禦宴,上面所有食材,酒水都是世間一流的,但是而今這些人卻有些食不知味,只覺得嘴裏的酒水,有一種苦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