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白帝(第6/7頁)

一直在場下觀察分析著的何依依,想到了些什麽,但是不敢確定,又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小心翼翼地聽著。

“人生在世,空虛無定,且論其為浮生……”

一言一語之間,沒有起伏的節奏,沒有鏗鏘的語氣,沒有講故事那般一波三折。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像是夏日炎炎,私塾裏說著“子曰”的老先生,卻不同老先生那般惹人倦,像是夜裏鄰家爹娘教孩子識字,卻又不同爹娘那般溫聲細語。他只是坐在那裏,便成了一個世界,在他的世界裏同眾人緩緩說著他的世界,然後再讓那些聽明白了人走進他的世界。

他為所有人講課,讓所有人明白他口裏的“浮生”,然後再讓所有人去體會自己的“浮生”。

沒有生僻的措辭,便是蒙學過後的孩童也能聽懂他的話。將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無限展開,是了不得的本事,但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明,來解釋清楚卻是最實在的本事。他便是那樣,實實在在地同每個人講述一個“浮生”,他的“浮生”,他所看到的“浮生”,他所認為的“浮生”。

在言語的牽絆之中,在聲聲入耳的字句中,在穿透心房直達意識深處的呼喚之中,眾人一點一點走進他所創造的“浮生”,同他一起去看遍一整個“浮生”。

講述總角垂髫的時候,他引領眾人親眼見著一個嬰兒從繈褓到落地成步,從落地成步到牙牙學語,從牙牙學語到嬉笑玩樂,從嬉笑玩樂到識字念書;講述金釵舞夕的時候,眾人的眼裏是青澀的少年少女,是他們相視一笑的無限純真,是他們逃課時的緊張刺激,是他們埋頭趕功課的哭聲埋怨;講述及笄加冠的時候,是臉蛋圓潤後的依依之相,是埋頭苦讀進城趕考的期盼認真,是閨房裏的女紅刺繡……

不知多少言語,不知多少時間,他講述了一整個浮生,讓每個經歷著浮生的人站在莫上的角度再一次去看那浮生。他們忘卻身份,忘卻目的,忘卻身在哪裏,只是全心全意跟隨著那縹緲的聲音和氣息,去感受一個又一個浮生。

從呱呱落地到身入黃土的一整個浮生體會後,他們從那幻世樂裏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並不是那浮生之中的主角,只是在這荷園會上聽課的“學生”。

“請問諸位,何為浮生?”台上,那講課的人淡淡發問。

眾人驚覺,才明白先前那一切都盡是在那講課人的言語裏,在那方意境世界裏。

不僅僅是參加荷園會的這些人在聽著課,學府的那些大先生同樣也在聽著課,同樣也在感受著課裏言語中的“浮生”。大先生們比那些普通的讀書人要有見識得多,清楚地知道剛才那一番浮生體驗是道意無限延展開來的意境,是那證了道,悟了人生的人才使得出來的本事。同時,他們也清楚,那一番道意之中的體驗,是莫大的福澤機緣,是比寒窗苦讀十年、數十年都要值得的收獲。

“浮生若夢一場,夢裏是浮生,夢醒也是浮生。”這個回答不知從人群的何處響起。

台上那人說:“本就虛實不定,說得通也罷,說不通也可。”

一千人眼裏,一千種浮生。也正因為這份不同,才成就了浮生的無限精彩。

即便不說,每個人也都在心裏有了自己的答案。在回答“河為浮生”的同時,他們也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到底有著何等本事,才能將那聖人的《浮生繪世卷》的‘浮生’二字說得那麽輕松。

“你覺得何為浮生?”葉撫問身旁的白薇。

白薇說:“假的是浮,真的是生。”

“你的一生呢?多少真,多少假。”

白薇呼了口氣,說“發生過的是真,沒發生的是假。”

葉撫笑了笑,看著遠方問:“你隱瞞我的,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白薇神情有些痛苦,“不要問了。”

“為什麽?”

“我怕我忍不住同你說了。”

“說了不好嗎?”

白薇陷入沉默。

“白薇啊,我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復雜,感情這件事也不用那樣小心翼翼,也不要那樣不公平。”葉撫說,“感情的兩方本就應當是公平了,沒有誰希望對方只為自己著想。”

“我——”

葉撫打斷了她,“有些事情你總是要憋在心裏難受,我不願見到你難受,所以啊,總要做些事情讓你願意同我說出來。”

白薇心裏忽然一顫,下意識地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正這般想著,忽然瞧見那清凈觀的山頭,一陣霞光沖天而起,伴隨而來的是如九天滾雷一般陣徹空間的大言語——

“告於滿天星辰,聖煌煌何哉不息不滅。

宿命之鬥,當參星辰四方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