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渾身的痛覺神經都好像卡了一下殼, 千樹和那雙漂亮的蒼藍色眼眸對視,眼淚欲墜不墜的掛在眼眶邊。

下眼睫被淚水打濕了,可憐的貼著下眼瞼。兩滴淚珠就這樣遲疑的掛在眼睫上, 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掉下來。

五條悟微笑, 他本來就長了副好皮囊,笑起來自然也好看, 如果忽略他周身幾乎要實質化的黑氣, 現在的五條悟可以直接去拍出浴廣告。

他掐著千樹的後脖頸,沒有使勁,單手就能輕易托著嬌小的少女,咬牙切齒:“來, 再喊一遍, 你剛剛在叫誰的名字?”

千樹嚇得一哆嗦,下眼睫上盈著的那顆淚珠滾落下來。按在後脖頸上的手略冰,掌心貼著她滾燙的脖頸——人類皮膚和咒文接觸的地方, 冰冷好像要從五條悟的手心沁進千樹骨子裏去。

她意識到是自己犯了錯,但還不知道男人的嫉妒心可以多可怕。千樹縮著脖子,小聲:“對不起嗝——”

哭嗝打出來了。

小姑娘立刻捂住自己嘴巴,眼淚又不受控制的往外掉, 肩膀一直在顫抖。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五條悟在家暴。

把縮成一團的小可憐扔到床上——五條悟嫌棄的把自己浴袍給脫了;別誤會,他當然不是想做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的浴袍上全是水, 濕漉漉的也沒辦法穿, 需要換一件新的。

千樹在床上滾了一圈,濕漉漉的頭發很快就把被子和枕頭也連累濕了。她哆哆嗦嗦的想要爬起來, 又痛得爬不起來, 剛被五條悟嚇得清醒了一點的腦子很快又被痛覺折磨得迷糊起來。

一會兒好像渾身都燒得厲害, 一會兒又好像冷,冷得骨頭都要被壓碎掉了那麽痛——

五條悟找到了自己冬天的外套,把千樹從浴巾裏拉起來;她沒什麽力氣,被拉起來就難得溫順的縮進五條悟懷裏,渾身都發抖。

五條悟對天發誓他沒想過要看,主要是六眼的觀察力太敏銳了。

迅速把厚外套給千樹裹上,五條悟一氣呵成的將拉鏈拉到最頂端:“79-58-90-難怪背著你的時候感覺重了很多。”

“好了,回歸正題——我是誰?”

好像是生怕千樹看不清楚自己臉一樣,五條悟把臉貼得很近,蒼藍色眼瞳在千樹視線裏晃來晃去。千樹知道自己應該好好認個錯,因為認錯人了確實是自己不對。

而且五條悟是個好人,還是自己現任的契約者。

但她太痛了。被人性和靈魂折磨的本體連一根藤蔓都延伸不出來,張口說話時覺得骨頭縫裏都痛。

她往後縮,整個人團進五條悟寬大的外套裏,濕漉漉的黑色短發緊貼著蒼白臉頰,冷汗和沒擦幹凈的水珠混在一起。但是現在千樹已經清醒了很多,她知道面前的人是五條悟,不是銀古。

“五條五條悟”

小姑娘聲音也發著抖,看起來怪可憐的。五條悟當然沒什麽憐憫心可言,他拽著外套領子,把團成一團的千樹拖到床邊;千樹顯得溫順又無害,順著他的力道,軟軟的靠在五條悟腿上。

五條悟曲起一條腿,身子矮下去,千樹就倒進了他懷裏。

“你在怕我。”摩挲著她滾燙的脖頸,五條悟篤定道:“為什麽怕我呢?”

“明明傑和惠更危險,你卻怕我。”

這是五條悟很早之前就察覺的事情了——在千樹還不到他腰高的時候,這孩子就一直不太愛親近他。

千樹總是更喜歡粘著硝子和夏油傑。後來伏黑姐弟來了,她就更喜歡親近伏黑姐弟。

五條少爺想破自己絕頂天才的腦袋瓜,也不明白,為什麽千樹這個蠢貨不喜歡最帥最強的自己?

千樹痛得說話都艱難,五條悟手指碰到她脖子上的咒文,痛覺和酥麻的電流一並從他觸摸到的地方蔓延出去。

察覺到手指接觸到的地方顫抖了一下,五條悟清楚看到那片白皙的皮膚上細細密密爬起了雞皮疙瘩。

性格惡劣到扭曲的成年人,連愛一個人都充滿了不可言說的惡意——明明小姑娘已經哭得快要撅過去了,他還能繼續惡趣味的用指腹按壓那些發熱的,微微鼓起的咒文。

“不肯說話?看來我真的猜對了,你很怕我啊,千樹——”

“你也怕你的前任契約者嗎?”

“契約生效的生長痛期間,你也會躲著他,自己一個人掉眼淚嗎?”

按在後脖頸上的手指往下,按住了她脊椎骨的第一個骨節。千樹不算胖,纖細的脖子與肩頸連接處那枚脊椎骨節,頂著一層薄的皮肉,像是枚剛鼓起來的花苞側面。

她抽泣了一聲,像某種小動物似的抗拒著五條悟繼續碰她;五條悟很輕易的就按住了千樹,平時能把任何生物拖進永暗裏裁決的人,現在虛弱得宛如一個新生兒。

她好像痛得腦子都迷糊了,掙紮不動,只會哭,哭著哭著,又開始下意識的喊‘銀古’。五條悟聽到這個名字,就開始煩躁,心底那根嫉妒的弦崩得緊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斷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