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清明節當天,天陰無風。

太陽被掩藏在厚厚的雲層裏,整個大地都被暗沉的霧霾藍包圍,越靠近山的地方,就越是潮濕朦朧。

夏郁和周鼎提前一天到了江城,租住在烈士山旁邊的酒店裏。

他很早就醒了,一聲不吭地躺在床上,拿起手機訂鮮花和果籃。

訂完後側過頭,就見周鼎還沉沉睡著,呼吸勻稱,睡顏柔和,一只手搭在他腰上,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肌肉結實,上面還有幾道曖昧的粉色劃痕。

正看著,那雙閉著的眼睛忽然顫了顫。

周鼎睜開惺忪睡眼,聲音含糊低啞,帶著明顯的困倦:“你怎麽醒這麽早?”

“這裏空氣太潮了,我有點不習慣。”

夏郁說,“繼續睡吧,現在才六點多,我們九點再過去。”

他們家往年掃墓都是八點到墓園,八點半左右掃完離開,所以九點過去肯定不會撞上。

周鼎還困著,聞言閉上眼嗯了聲。

他蹭了蹭夏郁的肩膀,把頭埋進肩窩後又繼續睡了。

夏郁卻睡不著。

他閉著眼,毫無睡意地躺著,指節輕扣床單,默默感受著時間的流逝。

一直按捺著等到八點半,夏郁才睜眼起床。

周鼎也跟著坐了起來,他們並排著站在洗手池前刷牙。

夏郁說:“待會我進去就行,你在車上等著,我很快就出來。”

周鼎應了聲:“你東西買了嗎?”

夏郁:“買了花和果籃,放在樓下服務台了。”

周鼎又問:“冥幣元寶呢?”

“那些不用,汙染太大。”

說話間,他們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地出了門。

路過服務台時,夏郁把訂的花束和果籃拿了,然後坐上車,兩人一塊朝墓園的方向進發。

他們到墓園的時候剛過九點,路上和停車場都擁擠不堪,全是來掃墓的人。

好不容易找到車位,夏郁道:“你在這等著,我自己上去。”

周鼎朝人頭濟濟的山上看了眼:“你要去山頂嗎?”

“嗯,山頂要去,山腳那邊也要去。”夏郁一手拎一個果籃,花束則放到果籃上。

周鼎想也不想地下車:“我陪你一起,我幫你拎東西。”

夏郁掂了掂果籃的分量:“也好。”

以前他們一家人一起上山,東西都分著拿,所以也不覺得多重,這次他只有一個人,拎了兩個果籃三束花,還要爬山,著實吃力了些,有周鼎幫忙,也能輕松一點。

他把東西分給周鼎,然後帶著他先去山腳下的烈士陵園。

烈士山就是因為山腳下的烈士陵園而得名。

這座山的風水也極佳,越靠近山腳,墓越貴,甚至不少人一擲千金,提前為家裏的老人在這兒備了位置,因為買的越晚,位置越差,尤其有錢人都希望自家祖先能靠烈士陵園近一些,得到這些建國功臣們的庇佑。

夏郁的爺爺奶奶就躺在烈士陵園裏。

他從小沒見過他們,所以毫無印象,每次來都是磕個頭便離開,沒有其他話要說。

這次也一樣,他進去十分鐘就出來了。

周鼎見他出來,走過來道:“要去山頂了?”

夏郁點頭:“嗯。”

烈士山不高,從山腳到山頂三十分鐘就能到。

只是烈士山的台階由巖石開鑿,比一般的台階要窄一點,也高一點,有些凹凸不平,所以爬起來非常累人。

到山頂的時候,夏郁的背上已經出了汗。

他沒有停,一直走到某列墓碑旁才停下,然後從周鼎的手裏接過果籃和花束:“你在這等著,我很快就過來。”

周鼎嗯了聲,站在原地沒動。

夏郁拿著花束和果籃,走到一塊墓碑前。

黑白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清秀,微笑時眼睛彎彎的,像兩枚月牙。他和夏郁長得很像,但眉眼比夏郁溫和淡雅一些,頭發也比夏郁長一些,看起來非常溫柔秀氣。

夏郁垂眸看了眼墓碑前方,那裏擺著一束白菊,應該是夏奕和嫂子來過了。

至於父親和母親,他們是從來不會過來的,至少他一次也沒有見過。

夏郁沒有多想,把自己帶來的果籃和花束放了過去。

然後他擡起頭,注視著照片裏的男人,輕輕地喊了聲:“哥。”

喊完,夏郁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他跟照片裏的男人熟又不熟,因為他三歲的時候夏昭就去世了,他那時太小,對夏昭完全沒留下印象,不記得他有沒有抱過自己,也不記得他有沒有跟自己說過話,即使努力地回憶,也想不起一點屬於他們兄弟之間的過往。

但他又跟夏昭很熟。

因為他發現自己是同性戀後第一個告訴的就是夏昭,他無處訴說無人傾聽的茫然和仿徨,也全是對著夏昭的照片傾吐。

他們是一類人,又是血親兄弟。

別人無法理解,但他相信夏昭一定會理解並且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