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裏夢外

大清康熙五十八年春,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湖北漢陽府孝感縣城外突來異霞,紅光漫天,城中百姓謂之奇景,紛紛出門觀看,以致於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可是城西寧府中卻是一片寂靜,下人們只顧著低頭做事,誰也不敢發出言語,連這城外的霞光都不敢偷瞄一眼。

六重院落的大宅子顯得異常空曠,府中祠堂上擺放著佛像,青煙裊裊,倒也頗有幾份禪韻。

一名身著錦緞大襖的老婦此時正跪在繡墩上念念有詞,身旁服侍的婢女也都跪成一片。

突然從門外闖進來了一名漢子,身著黑色勁裝,剃光的額頭上冒著青茬,一根又細又短的金錢鼠尾辮子纏在腦後,臉上的神色有些焦急。

“娘,你已經跪了半日了,再跪下去怕是身子受不住……”漢子在一旁跪著輕聲道。

老婦無動於衷,只是長嘆一口氣,念道:“阿彌陀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寶貝孫兒早日康復,老身願余生禮佛,青煙不絕。”說話間卻是看也不看那身旁跪下的漢子。

若是讓這外人知曉漢子身份,看到這幅唯唯諾諾的模樣,怕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人乃大清漢陽府城守營從三品遊擊寧忠源,年不過三十有六,之所以能受此職,也是祖上從龍入關的遺澤,數代人在這漢陽府經營,早已如同坐地虎一般。在這漢陽府一地,除卻那麽寥寥幾位軍政大員,其余人等沒有不敬不怕的。

可就是這麽一位,如今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前幾日寧忠源獨子寧渝在府中玩耍時突發高燒,隨後便昏迷不醒,卻讓老太太驚慌不已,連夜派人去漢陽府城告知寧忠源,隨後更是重金請來漢陽城名醫陳德久,如今這名醫病也看了,藥方子也開了,可寧大少爺卻一直未醒,急壞了府中上上下下。

就在寧忠源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一道嬌小的身影從門外飛奔過來,嘴裏叫著:“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原本跪著的老婦人此時長舒一口氣,念道:“佛祖顯靈啦,佛祖顯靈啦。”不過這心口的一口氣放下,整個人就垮了下來,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

寧忠源喜不自禁,連忙爬起來扶起自己老母親,讓身旁的婢女好生照料,然後便快步走向了寧渝的院子。

可是,此時的寧渝,卻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小少爺。

守在一旁的寧夫人默默垂淚,聽到兒子的動靜更是心如刀絞一般。

寧忠源望著正在把脈的陳德久,低聲問道:“神醫,我兒到底如何了?”

陳德久輕輕撫須,臉上雖然平淡如水,心中卻翻天覆地,因為此病症他平生從未所見,初時脈象凝滯無比,離鬼門關也只是一線之遙,陳德久無奈之下,只好先開了一劑退熱寧神的方子,可如今發現,這脈象又變得平穩無比,竟好似從未生過病一般,簡直怪哉。

不過陳德久也不會砸自己的招牌,只好含糊道:“寧大人,貴公子如今脈象平穩,身體已無大礙。只是重疴初愈,還需幾日好生休養。”

寧忠源和一旁的寧夫人一聽此話,心中感恩戴德之下,連忙送上紋銀一百兩,並請陳德久給府中的老夫人看病。

盡管已有名醫診斷,可是寧渝還是過了整整一日一夜方才醒來。

寧渝盡管閉著眼睛,可是感覺陽光仿佛穿過了自己的身子,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兩世的記憶交織之下,讓寧渝如同歷經百年,無數陌生而熟悉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不止,來來回回不曾停歇。一直過了良久,寧渝才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終於慢慢清醒過來了。

在一旁守著的婢女輕聲叫了起來,連忙招呼屋內屋外的婢女過來,將這一好消息告知了寧忠源夫婦,二人大喜過望,將老夫人也請了過來,一家人眼淚婆娑,不過考慮到寧渝初愈,未曾久待,便吩咐婢女好生伺候休息。

只是躺在病床上的寧渝卻一直恍恍惚惚,如是這般養病三日,才漸漸弄清楚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和狀況。

原來自己已經穿越到了康熙年間,還是康熙五十八年,如果用公歷來算,那今年就是公元1719年,也是波瀾壯闊的18世紀開篇。雖然出生的地域跟前世沒有區別,可是身份卻大大不一樣,從一個三十出頭的上班族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土豪二代。

可千萬別以為這土豪二字是現代人發明的,早在《宋書·殷琰傳》中記載:“叔寶者,杜坦之子,既土豪鄉望,內外諸軍事並專之。”

何為內外諸軍事並專之?說白了,妥妥的地方地主豪強,手裏有人有錢有槍。

根據寧渝對自己身份的了解,發現自己還真是不一般的金貴,這寧家雖然明面上在官場上是一個從三品武官之家,可實際上遠遠不止於此,寧氏休說在這漢陽府橫霸一方,就是在這湖廣地帶也堪稱一方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