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問責

正在寧渝酣睡之時,刁旺那些手下兵丁擡著屍身卻是回了營,原本這些人打算將這屍身拋掉,各自分了銀錢便是,可是終究擔心會泄露,到時候怕是到菜市口走一遭,只好硬著脖子去見了上官。

這德安府府治所在地在安陸,因此在雲夢縣的清軍只是一個汛地,最高級別的也就一個正六品千總,這千總大人姓錢名英,是德安府守備高如海的親信。

錢英原本不在營中,可是近日得知消息,工部右侍郎署理湖廣總督事務滿丕升為左侍郎,屆時總督府並湖廣總兵官或可會查錄軍營兵備武器。

可錢英自家知曉自家事,這營內尋常刀劍盾牌倒也罷了,可是鳥槍火炮卻短缺了許多,剩余的也大多不堪用,到時候卻無法交差,心中郁積之下,連煙花柳巷都不敢留了。

在後世很多人眼裏,對清王朝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只重弓馬騎射”這一層上,實際上在康熙時代的清王朝,火炮無論是技術還是數量在全世界都屬於領先地位。

因為本身滿洲能取天下,其實也是依靠了火炮之利,才能打下遼東的那些堅城,而後在康熙年間平三藩收台灣,乃至於平定準噶爾都依靠了火槍火炮,用後來雍正的話來說,火炮就是“軍中最緊要之利器”。

因此在如今的綠營當中,裝備有四尺長的“金龍炮”,五尺長的後裝“子母炮”,木制三腳架發射的“奇炮”,全是可以在草原上輕便攜帶的兇悍野戰炮,還有重千斤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和重八千斤的“永固大將軍炮”。

當然在錢英的這個汛地裏,原本只有一些子母炮,可如今這些子母炮也難以使用了,實在無法交差。

而此時,刁旺手下的兵丁將刁旺的屍身擡了上來,這讓錢英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是黑了幾分,這刁旺跟他也沒多少關系,可畢竟是自己營中的手下,身上也有個外委把總的缺。

外委把總只是臨時編制,算不得正式的正七品“經制官”,可好歹也是自己的屬下,如今被人殺了,折的也是自家面子。

錢英黑著臉問道:“上官被殺,爾等為何沒有拿下賊人,難道你們收了賊人的好處?”這一番話差點把這些兵油子給嚇尿褲子。

一個兵丁壯著膽子從懷中掏出名帖,道:“小的聽聞,殺人的自稱是漢陽寧家的公子,這是他的名帖。”

錢英接過名帖,看了眼便丟在了桌子上,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卻沒有了原先的焦躁,反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然後讓兵丁去叫了一個老童生過來。

這位老童生是錢英養在營中的文書,有什麽文字上的來往,都是讓這老童生草就,雖說這老童生五六十的年紀,也只考上了個童生,腹中草包一團,可寫寫書信倒也不為難。

待老童生攤開信紙,磨好了墨,將毛筆捏在手中時,錢英便一邊斟酌,一邊口述,讓老童生書寫。

“茲今日令公子至雲夢,與屬下把總刁旺相隙,發生口角,而後互毆致刁旺身亡,尚需妥善解決……前聞總督衙門或查閱兵事,營中火炮老舊不堪……”

雖說錢英不敢肆意撕咬,可也不想放過這大好機會,便仗著這件事向寧忠源寫信要炮,不過這也是因為在如今的大清國,地方綠營的各級統兵官均歸地方最高文官統轄或節制,縱然寧忠源是從三品遊擊將軍,也無權管到隔壁雲夢縣的千總,就連總督,提督、總兵以及巡撫也都有各自的標兵,除了統轄為數不多的本標官兵外,都不直接統轄其它鎮協營兵。

這種淩亂瑣碎的軍制,讓軍將之間互不統屬,自然也無法轄制。錢英正因為如此,才打算敲寧忠源一筆,至於這刁旺是否冤屈,如今可還有誰會記得?

就這麽的過了數日,寧渝見沒人找自己問責,心中知曉事情已經過去了,想來也是家族在背後使了力,不由得感慨一聲,在這個年代裏,休說尋常百姓,這在很多人眼中難纏要命的把總,在一些人眼裏也不過只是一只隨時可以踩死的螞蟻。

可是在營中少年們的心裏卻是掀起了波浪,寧渝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如果說原來的少年們視寧渝如父如兄,而現在又增添了幾分敬畏。

寧千秋從寧家又回到了雛鷹營,然後給寧渝帶回來了一個消息,五日後舉行家族大會,讓寧渝準備一下趕緊回去。

寧家每年都會舉行家族大會,不過那通常是在年尾,如果有重大事項時,才會臨時召開家族大會,統一思想。

寧渝也正打算跟父親寧忠源溝通一下,雖說重生已有數月,可是父子二人真正相處的時間卻寥寥無幾。盡管寧忠源清楚寧渝現在做的事情,可畢竟是水中月,霧中花,隔著一層砂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