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去辮

寧忠源並非凡事都願意聽從寧渝的意見,在這件事上,他的想法跟寧渝是截然相反的。

“不行,風險太大了,就算以智取的方式進行,到了城內至少還要面對三千督標的進攻,屆時又該如何抵擋?”

寧渝有些煩躁,他捏著眉心,努力保持著冷靜,一字一句道:“父親,如今已經是懸崖邊了,我寧家只有置之死地與後生,這一仗就算現在不打,後面又該如何打?唯有占據武昌,才能輻射整個湖廣,到時候程、鄭二家也會來投,我寧家才有一線生機!”

“至於怎麽打武昌,父親,我心裏已經有了定計,如今最大的障礙就是這三千督標,只要將他們先從城內引出來,便有了可乘之機!”

望著一臉堅定的兒子,寧忠源有些猶豫了,他不是不清楚如今的處境,也有努力拼死一搏的決心,只是年紀越大越發謹慎的原因罷了。可如今再謹慎又能如何呢?大軍合進之時,便是滅亡之時。

罷了罷了,就此拼了吧!

寧忠源閉上了雙眼,“渝兒,你說的對!我們要打,要大打,必須占領武昌,才有一線生機!”語氣終於變得堅硬如鐵,艱難的從來不是犧牲本身,而是做出犧牲的決定。

何為勇?非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而是泰山壓頂迎頭而上!

寧渝輕聲道:“我有一計,明日我將率領漢陽營以及雛鷹營即乘船急赴武昌,攻占蛇山,居高臨下炮轟武昌城,以目前的十二斤的炮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到時候督標五營肯定會出城攻山,我軍以居高臨下之勢,戰勝之不難。”

“此外,我在城內還藏有死士,會在城內放火,吸引城防營的注意力,並且屆時會尋機營救三叔父,釋放死囚打開城門,屆時大事可成!”

寧渝越說眼神越發明亮,“只有攻下武昌,我們才有喘氣之機,以攻為守,才能取得先機。”

寧忠源經驗老到,心裏自然明白了整個計劃的關鍵點,道:“不過想要保障這個計劃順利進行,我們的後方絕不能亂,今日俘獲的七百余人應該如何?”這也是軍事上的常理,想要誘敵在先,需得保障自身後路穩固。

寧渝嘿嘿一笑,拔出腰間的長刀,將腦後的辮子垂了下來,順著刀刃一割,細黑的短辮子掉了下來,頭發散成了一團。

“你……你怎麽敢如此……”寧忠源望著寧渝,臉色驚訝無比,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麽地步,寧忠源都沒有考慮過割掉辮子,這根辮子是從他出生開始便有的,一直到現在,仿佛成為了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事情並不是天經地義的,寧渝只想將事情恢復到原本該有的樣子,比如這根醜陋的豬尾巴。

“必須要割掉!父親,唯有割掉辮子,才能表明我們的決心!”寧渝的聲音低沉有力。

……

次日清晨,漢陽營的士兵和雛鷹營的士兵們齊齊站在了校閱場上,他們彼此互相大量著對方,眼神中帶著一些新奇,空中還帶著淡淡的硝煙味道,讓人明白戰爭還並沒有真正的遠去。

寧忠源和寧渝站在了高台之上,臉色昂揚奮發,不過寧渝頭上戴著一頂帽子,因此稍微顯得有些怪異,在不遠處傳來了鼓聲,沉悶得如同敲在心裏,全場頓時安靜無比。

“今日,我等將要去武昌!給大家討個說法!討一個七十六年的說法!”寧忠源的語氣激昂而豪邁。

台下漢陽營的大部分士兵都聽得一頭霧水,唯有雛鷹營學兵們的眼神透著激動,他們知道,這一天終於要到了。

“自大明甲申國變以來,已經有七十六載了!我等漢人也從那時起,淪為了亡國之奴!”

“亡國亡家亡族!連我們的頭頂上都頂著一根代表恥辱的辮子!它在提醒你們,也在提醒我,這是恥辱!”

“諸位,請看吧!”寧忠源揮起了刀,便直接將辮子給割下來了,然後丟了下去。

台下眾人啞然,有些不知所措,頓時變得亂哄哄一片。

寧渝將帽子去除,露出一頭亂發,笑道:“大男兒當建功立業,去辮者獎白銀五兩!”說著,便有幾個士兵將白花花的銀子擡了上來。

前有民族大義,後又重利相誘,許多士兵已經開始猶豫起來。不過還不待這些人行動,便有人已經做出了表率。

董策和許成梁二人快步走了上來,各自抄起一把刀,將辮子一割,徑自領了五兩白銀,叫道:“謝將軍賞!”

寧忠源望著這兩個少年,眼神中帶著滿意之色,笑道:“這是你們該得的。”

是的,這是該得的,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無論去不去辮,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那就是跟清廷幹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