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8章 郭夫子

老童生名諱郭百川,字東流,自號東南山人,家住在郭家莊東南角。由於私塾是私人性質,所以官府並不提供教學用地,老童生便在家中隔出一間房作為教室。

徐晉剛進老童生家的院子,便見一婦人在晾曬衣物,約莫四五十歲,荊釵布裙十分樸素,正是老童生的妻子王氏。

“師娘!”徐晉學著古人稽首為禮,尊師重道,實在馬夫不得。

王氏點了點頭打量徐晉,微笑道:“前月聽聞晉哥兒病得不輕,現在看來是大好了。”

“孩兒好多了,謝師娘關心!”徐晉恭謹地道,幸好繼承了書呆子的記憶,要不怎麽稱呼都能把人難倒。

“嗯,進去吧……噢,等一下!”

徐晉正要舉步而行,王氏卻又把他叫住了,淡道:“晉哥兒,明天就是初一了,束脩記得交上。”

徐晉有些赧然,原來是催交學費,點頭道:“孩兒省得了!”

別看老童生開私塾,但生活過得並不寬裕,一家五六口人住在三間瓦房,還要勻出一間作為教室。

而且,農民家庭願意把孩子送來讀書識字的不多,因為既花錢又浪費勞動力,而花得起錢的大戶人家又瞧不上童生,寧願多花錢請個秀才到家裏任教,又或者幹脆送孩子去有名氣的書院。

所以,老童生招收到的學生並不多,也就十來人而已,束脩勉強夠糊口。正因為如此,徐晉對王氏催交學費的行為並不反感,只是有些為難,雖然每月束脩只需十文錢,但眼下真的拿不出來啊。

前些天徐晉已經到鎮上找了掮客(中介),準備把家裏的水田賣掉,不過到現在還沒有買家接手。

徐晉來到教室外,裏面正書聲瑯瑯,神情嚴肅的郭夫子手拿戒尺在課桌間踱步,要是哪個學童讀書不專心被抓到,戒尺往桌面敲一敲,那倒黴蛋便得乖乖地把小手伸出來挨一戒尺。

“夫子!”徐晉叫了一聲,郭夫子這才注意到在門口站了一會的徐晉,微點了點頭示意進來。

徐晉行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五經中的《周易》開始誦讀,郭夫子見狀不禁皺起了眉頭,但也沒說什麽。

教室內的學生約有十五六人,年齡相差很大,小到拖著鼻涕的三四歲幼童,大到像徐晉這般十四五歲的少年。

由於年齡相差大,進學時間又不統一,所以教學內容也是不同的,像剛入學的小屁孩子,一般是教授《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識字讀物,而大一些的則學習《千字文》《算術》等,像徐晉等的進度已經到了《詩經》《論語》等了。

於是乎,十幾名學生搖頭晃腦,你讀你的,我讀我的,內容均不一樣,互不妨礙。

晨讀完畢後休息片刻,開始上第一節課了。一眾打鬧的孩童立即循規蹈矩地坐回各自的位置,隨著一聲輕咳,郭夫子便拿著戒尺行了進來。

郭夫子年約五十歲,臉瘦而長,下巴留著長須,一看就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古板,書呆子的性格應多少受到這位的影響。

郭夫子在講台上放下戒尺,目光逡巡了一圈便落在徐晉身上,表情嚴肅地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似平原跑馬,易放難收。求學之道在於不斷努力,不能有絲毫松懈。徐晉,雖說你臥病數月,但學問卻不能任之荒廢,且背誦一遍《論語》,若有錯漏,老夫要重罰!”

瞬時,教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徐晉身上,那些與徐晉年齡相訪的少年甚至露出幸災樂禍之色。

這些少年的教學進度與徐晉相訪,只是學到《論語》,而剛才徐晉竟然拿出《周易》來讀,這不是裝【逼】嗎,要知道《周易》可是群經之首,最是晦澀難懂。

夫子向來最討厭好高騖遠,不懂裝懂的浮誇行徑,徐晉這小子竟公然在夫子面讀《周易》,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徐晉也察覺到郭夫子眼神中的不善,心中很是郁悶,話說他根本沒半點裝的意思,只是書呆子除了《周易》,其他四書四經都背得滾瓜爛熟了,所以這些天他都在著重讀《周易》。

“是,夫子!”徐晉站起來施禮,然後合上書本大聲背誦起《論語》來。

“子曰:學而是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幾名同齡的少年均豎起耳朵等著抓徐晉的錯處,要知道夫子的規矩是念錯一個地方就打一下戒尺,曾經便有個倒黴蛋被打了二十八下,手掌好幾天才消腫。不過,這幾位很快就失望了,徐晉一口氣把《論語》念下來,竟然只字不差。

郭夫子不由神色稍緩,問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而不習乎?這句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