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給他個面子

月上枝頭,玄武湖東側的鐘山腳下,規模龐大的奢華府邸修建其中,燈火的光芒在遙遠的玄武湖便能瞧見。

府邸外圍日夜有身著黑衣的護衛來回巡視,蓄養的打手多達百人,打眼看去如同一個小型軍營。而最深處的府邸內,絲竹之聲和歡笑隱隱傳出,不少醉醺醺的門客勾肩搭背嬉笑怒罵。

門客是從春秋傳承至今的一門職業,古有荊軻、毛遂、朱亥等等,社會地位相對較高,但這個門客多半指門閥世家的門客,地位高在門檻。便如同老蕭、嶽九樓,淮南蕭家的花敬亭,單拎出去放在江湖上都是縱橫一方的梟雄。

能把這些人請回來當左膀右臂,自身的地位必然超然與世。也只有傳承久遠的門閥大族,能讓這些梟雄心甘情願的投入門下。不過江南豪門富戶太多,免不了出些附庸風雅之輩,沒有底蘊和實力,仗著銀子多也招攬了一堆江湖上的人物充當門客,含金量一般都不高,當然,敢這麽玩的,一般也不會有人去說三道四。

金陵楊家便是如此,和門閥世家靠不上邊,財力卻是很驚人。本來是商賈之家,在江南做航運生意,雖然家底雄厚,但在巨富遍地走的江南還排不上號。以至於在金陵長大的陸夫人,都沒聽說過楊家。

楊家的發跡,也就在近些年,家主楊映雄的妹妹進了吳王的門,花容月貌深得吳王寵愛,娘家自然也跟著一飛沖天。

在江南沒人敢不給吳王面子,楊映雄借著這塊金字招牌,生意越做越大,賭場、青樓等等,只要能掙錢的都染指,可以說日進鬥金。曾經高攀不起的陸氏等門閥,也可以同席推杯換盞,連官吏瞧見了也尊稱一聲‘楊公’,市井間也漸漸有了‘楊半城’的外號。

楊映雄有沒有半個金陵城,明眼人都知道沒有,不過楊映雄自己看來是有的。

楊映雄從小跟著跑船四方摸爬滾打,處在‘士農工商’的最底層,受盡了讀書人和豪門大戶的白眼。如今整個金陵城沒人不賣他一個面子,偶爾寫兩首詩,那些自命清高的才子也會吹捧兩句,他知道自己寫的狗屁不通,但那又如何,只要所有人都誇就行了,他享受的是這種所有人都禮讓三分的感覺。

只是今天晚上,楊映雄的心情顯然不怎麽好,這可能是他發家以來第一次這麽窩火,還無處發泄。

府邸正中的大廳裏,大腹便便的楊映雄坐在太師椅上,手持白玉茶杯,聽著手下的訴說。

“……當場就死了兩個,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想方設法才逃出來,也斷了一只手……”

今天在碼頭上帶頭的黑衣漢子,手腕上纏著紗布,臉色依舊煞白,訴說著方才的見聞。

楊映雄臉色略顯陰沉,詢問道:“報我的名號沒有?”

“和蕭家家主一起來的,必然知曉楊公的名號。殺人的是西北那邊的肅王世子,估計連陸家都招惹不起……”

楊映雄自然知道他惹不起,不過也沒有到誠惶誠恐的地步,淡淡哼了一聲:

“不過是個世子罷了,又不是藩王,我那妹夫可是貨真價實的親王,當今聖上都得叫堂兄。等家妹有了兒子,以吳王的寵愛,說不定也能成世子。他一個異姓王世子,怎麽比……”

旁邊的師爺知道老爺在發牢騷,當下輕聲勸慰: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爵是孝宗皇帝封的,天下間就七個。就死兩個不頂用的潑皮,沒必要計較……”

楊映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點了點頭,算是吃下了這個暗虧。

黑衣漢子遲疑了下,又道:“那小王爺,讓楊公撤了南山港的人手,不許在收銀子,這……”

楊映雄眉頭緊蹙,顯然有些惱火。

師爺思索了下,賠笑道:“肅王世子過來赴吳王的壽宴,若是起了矛盾,吳王恐怕會不高興……要不,先停幾天,等那煞星走了再說?”

楊映雄沉默了片刻,將茶杯拍在桌子上,沉聲道:

“罷了,給他個面子,停幾天。”

師爺和黑衣漢子暗暗松了口氣,連忙賠笑點頭,退了下去……

……

秦淮河文德橋的南岸,白墻青瓦之間,許不令和陸夫人並肩而行,穿過高墻之間的巷子。

蕭綺還沒從許不令殺人如麻的場景中緩過來,下船後就去了蕭家在金陵的府邸處理事務,許不令覺得蕭綺能抗住,也沒有去安慰,輕裝簡行跟著陸夫人回了文德橋。

文德橋南岸的巷子很有江南水鄉的風格,不是很寬,兩側白墻上的飛檐探出少許,偶爾走過的門口,可以瞧見地上蹲著兩個很小的石獅子,大門上方多半嵌著石質匾額,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小家子氣,和長安那種朱漆大門、遼闊長街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