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魚與餌

白河口,樓船燈火通明,護衛在甲板上來回行走,注視著只有空山蟲鳴的郊野。

薄雲遮蓋了月色,三道人影宛若鬼魅,無聲出現在山嶺之上,鳥瞰下方的河口。

三人都穿著黑衣,為首之人,個兒不高雙手攏袖,面巾下的雙眼頗為年輕,眼神卻帶著幾分淡薄紅塵之意,從站姿到神態,都有幾分賈公公的影子。能替代賈公公的位置成為‘死士甲’,年輕人的武學造詣自不用說,若非盡得賈公公真傳且青出於藍,宋暨也不會放賈公公告老還鄉。

死士甲左側,是背後橫三把直刀的老乙,身形魁梧在三人中最是高大。

宋暨身邊的四名暗衛,都無名無姓,除開擔任大內總管的‘甲’,其他人平日從不現身,老乙上次公開露面,還是在望江台,保護那個帶著人皮面具的誘餌。

望江台上,老乙和許不令交過手,兩三招就落敗,是因為要讓許不令成功殺掉宋暨布下的誘餌,做成‘弑君之罪’;當時肯定放了水,能貼身保護一國天子,地位只在賈公公之下,豈會是泛泛之輩。

兩人的右側,是朝廷在外震懾江湖的緝偵司主官宋英;宋英天賦一騎絕塵,能和爆發力冠絕於世的劍聖祝六單挑,且四六開,本就是宗師級的人物,但放在甲乙之間,還是差了一線。

三人眺望著山下的那一艘燈火通明的樓船,死士甲和老乙都眼神淡漠,宋英卻帶著幾分猶豫。

身為官場中人,宋英顯然不像死士那般生死看淡,他打量片刻後,開口道:

“老乙,此舉實在太過冒險,崔皇後在不在船上尚不確定,貿然潛入,若是被察覺……”

老乙搖了搖頭:“崔皇後必須死,一來息聖上怒火,二來遮掩當年,引誘宋玉勾結劉韓兩家篡位一事。這是聖上交代的。”

宋英腰懸雁翎刀,沉聲道:“只要一動手,無論成敗都無法收場。許不令和肅王若是知曉……”

“知曉又如何?許家必反,現在反不占大義,無非提前占據關中殺絕聖上一脈,以一家之力迎戰各路諸侯;總比日後平滅諸王、四海歸心,順理成章讓宋氏禪位的好。”

宋英是宋暨一手提拔的死忠,但也有家有業,宋暨沒了他肯定就沒了,對於這種破釜沉舟般的手段顯然不贊同。他還想再說幾句,旁邊的死士甲,卻擡了擡手:

“聽命行事,無需多言。”

宋英見此,也只得嘆了口氣,又問道:“如果許不令跑回來了……”

“能殺許不令,一勞永逸。”

宋英遲疑了下,不在多說,轉而道:

“根據探子的情報,蕭綺等人都在船上,有護衛十二名,都是肅王府蓄養的頂尖門客,但坤雲子和嶽九樓不在;許不令還在襄陽,短時間趕不回來。先在周圍盯一天,若是崔皇後露面,我和老乙負責牽制護衛,甲你上船解決崔皇後。若是沒見崔皇後露頭,你們趁夜潛入樓船尋找,切勿打草驚蛇,我在外蹲守,防止崔皇後從水路逃遁……”

三人交談片刻後,便給自分散,隱入了山林之間……

……

襄陽距南陽不過兩百裏,又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追風馬日行千裏,淩晨時分便到了南陽城附近。

寧清夜騎著白馬在前方快步急行,雖然一直未曾言語,卻是哭了一晚上。歇斯底裏的發泄過後,往日的堅毅和清冷都扔去了一邊,任由眼淚沾濕了胸甲,如同當年失去至親,從蜀地山寨跑出來的時候一樣,除了止不住的淚水,再也想不了任何事情。

許不令遠遠跟在後面,望著寧清夜的背影,好幾次上前都被攆了回來,也只能這樣跟著。

小麻雀蹲在許不令的肩膀上,已經睡了一覺,又睡醒了,見兩個人還在耗著,有些著急,用鳥喙在許不令臉上啄了兩下,‘嘰嘰喳喳—’叫了兩聲,好似再說“你欺負我主子的本事去哪兒啦?”,兇巴巴的。許不令取出幾顆松子,喂了幾口,才安靜下來。

不知不覺走到了南陽城外,看到極遠處燈火通明的軍營,寧清夜才稍微恢復了些許清醒,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準備駕馬快速返回樓船。

許不令加快馬速,來到了背後:“清夜,等等……”

寧清夜半點不想搭理,輕“駕”了一聲,便要飛馬離去,只是剛有動作,背後便是一沉,那個此時最不想見到的男人,又坐在了她的背後。

寧清夜怒從心起,擡手就是一手肘撞向背後,只可惜被提前察覺的許不令軟綿綿化解了,整個人被摟進了懷裏,鎖的死死的。她用力掙紮:“混蛋,你放開……嗚嗚……”

許不令擡手捂著寧清夜的嘴,柔聲道:“別這麽大聲。我偷偷回來有要事,不能打草驚蛇,你先別回船上,這兩天就跟我在外面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