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風雨飄搖

咚咚咚——

暮鼓與雷鳴交錯,長安城上烏雲遮天,讓整座城池都顯得肅穆與壓抑。

難以計數的禦林軍和狼衛,在千街百坊之間穿行,關閉坊門開始宵禁;大街小巷中空無一人,連地位最顯赫的魁壽街,都看不到一輛王侯的車架。

“要下雨了……”

青石巷的老酒鋪中,年邁的老掌櫃,肩膀上搭著毛巾,看著陰沉的天色,輕聲念叨了一句,然後便悄無聲息。不是孫掌櫃改掉了話癆的毛病,單單是因為,老酒鋪裏唯一的酒客,現在不想聽。

風雨飄搖,大廈將傾。

身著文袍的宋暨,坐在靠著小巷的酒桌旁,面前放著兩個酒壺,臉上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宋暨心思縝密,知曉酒後誤事的道理,自記事起,便從未貪過杯。繼位以來十余年,唯一的一次因私誤事,還是很多年前下棋入神,耽擱了上朝的時辰。

坐在這當年兄弟三人一起喝酒的酒桌旁,卻只剩下行只單影,宋暨一直在思索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復盤往日的種種舉措,想找到緣由。

大玥立國一甲子積壓的問題很多,造成現在局面的原因也很多,但仔細復盤下來,他好像也沒做錯什麽,不削藩遲早會這樣,將門不打壓也會這樣,江湖不肅清這天下就安不了,若追究到底非要找個原因,可能只是他這個皇帝,走快了半步。

事已至此,追究原因無非是求個心安,真正需要去想的,是如何應對這個局面。

宋暨端著酒碗,看著長安城陰雲密布的天空,思索著如何將這盤死棋盤活。可回首望去,手底下竟然不剩下一顆子,連棋子都沒有,如何將死棋盤活?

沙沙沙——

瀟瀟雨幕,從天空墜落,擊打在飛檐和發黃的酒幡子上。

孫老掌櫃又溫好了一壺酒,放在了酒桌上。

宋暨喝完了碗中酒,沒有再打開酒壇,只是輕輕嘆了一聲,從袖子裏拿出一兩銀子,放在了桌案上,起身走出了酒肆。

僅剩的死士丙,撐著油紙傘,護送宋暨遠去。

孫掌櫃站在雨棚下,目送兩道人影消失在暗處,眼神復雜,醞釀許久,也未曾說出什麽……

……

同一時刻,魁壽街。

晚上宵禁,王侯將相都待在府上。

各家大門緊閉,外面都站著狼衛和禦林軍,劍拔弩張嚴防死守,說是防止刺客謀害朝堂重臣,但其中意味,在朝廷上打拼多年的文武朝臣,豈會琢磨不出來。

蕭府的隔壁,禦史大夫崔懷祿的府邸,門口同樣站著狼衛;而且作為當朝國丈,宋暨好像還特別優待,多派了兩隊狼衛,連後門都認真守著。

崔懷祿是宋暨的親信,自宋暨上位起便輔佐宋暨,往日出謀劃策必然有他一份兒,此時此刻,能進禦書房談事兒的人,卻只剩下一個太尉關鴻業。崔懷祿起初還照常過去,結果還沒進門,宋暨就來了句“崔公年事已高,近日就在家休息,無需為政事煩心”。

話語這麽直白,崔懷祿豈會不明白意思,他已經被宋暨猜忌了。

崔府的後花園中,頭發花白的崔懷祿,端著茶杯坐在茶亭裏,蹙眉冥思苦想,琢磨自己這是哪兒出了問題。

崔夫人坐在跟前,也曉得這幾天夫君被聖上晾在了一邊,稍微猶豫了下,屏退左右丫鬟,開口道:

“相公,莫不是你打的歪主意,被聖上發現了?”

崔懷祿被話語打斷思路,臉色便是一沉:“什麽歪主意?我就心裏想了想,這不還沒來得及謀劃,聖上又不會觀心的大神通,怎麽可能發現?”

崔夫人想了想:“肯定是小婉的事兒被聖上知道了,你說聖上會不會派人去害小婉?”

崔懷祿聽見這話便氣不打一處來:“不是你這蠢婦瞞著我,豈會鬧成現在這般模樣?鞍前馬後這麽多年,連禦書房都不讓我進,門口的狼衛比蕭家都多,簡直是……”

“事已至此,你罵我有什麽用?聖上生性多疑,小婉的事兒,你得知後不也瞞著?現在聖上猜忌你,能怪得了誰?”

“上次是你攔著不讓我去和聖上坦白,你說怪誰?”

崔夫人嘆了口氣:“這事兒就沒法回頭,若是聖上繼續當政,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翻身……”

“嘿!”崔懷祿連忙瞪了崔夫人一眼:“活膩了你?你王家想抄家滅族,別把我崔家拉著。”

“什麽王家崔家,我都嫁到崔家來了……”

崔夫人嘆了口氣,坐近了幾分,擡手指向隔壁的宅子:

“你都已經被聖上猜忌了,還待在船上,聖上即便壓下這場風波,功勞也沒你的份兒;沉船的話,你肯定是頭一個。要我看,你可以去問問蕭陸兩家的意思。你想想哈,蕭相的妹妹是世子妃,你是小婉爹爹,這要是在一條船上,蕭相還得把你叫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