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巴掌印

皇城內燈火蕭條,宮女內侍在遊廊之間走動,除開最深處的君王寢殿偶爾傳出幾聲哀呼,便再無其他聲響。

皇城左側的福延宮,本是王後宋氏和皇長子的居所,在宋王後和皇長子病逝後,便只剩下三公主陳思凝,一個人住在宮裏。

陳思凝的寢殿很寬大,和其他公主的金玉滿堂不同,屋子裏擺滿了弓弩刀劍、鎧甲護具、假人工具等等,打眼看去就像是個軍器作坊。

整體以防具居多,連睡覺的床榻上面,都掛著個鐵籠子,下方有機關暗道,只要搬動枕頭,鐵籠便會落下,罩住床榻抵禦外敵,床榻則會翻轉,讓睡在上面的人,可以落入暗道內逃遁。

雖然雜七雜八的東西極多,但整體非常整潔幹凈,收拾得井井有條,想要找什麽東西的話,基本上一眼就能找到。

寂冷秋夜,廊道飛檐下掛著幾盞宮燈,十幾個宮女站在寢殿外,低著頭小心翼翼不敢出聲。

門窗緊閉的寢殿內亮著燭火,時而能聽到女子氣急敗壞的斥責聲:

“這個膽大包天的逆賊,別讓我找到他,不然,非把他閹了送宮裏刷馬……武藝那麽好,來偷襲我一個十幾歲的女兒家,他要不要臉?講不講武德?……”

三公主陳思凝,和尋常姑娘截然不同,從來都不是文文靜靜的性子。

雖然痛失至親自幼坎坷,性格早熟獨立,但並沒有和尋常小孩那樣自我封閉。

小時候為了滿足各種不符合公主身份的願望,陳思凝經常跑去長輩那裏軟磨硬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久而久之,還養成了話癆的毛病,只要是不順心的事兒,能說上一整天不帶停的。

便如同現在一樣,下午遇刺回來後,從吃飯到洗澡再到就寢,陳思凝嘴就沒停過,翻來覆去地罵著那個刺客。

從小伺候公主長大的宮女,已經習慣了公主的性子,說得越久表明心裏越堵,千萬不能勸公主想開點,一勸就更想不開了。此時都是默然不語地站在外面,讓老嬤嬤安撫。

寢殿之內,自幼把陳思凝帶大的宋嬤嬤,坐在床榻邊,傾聽陳思凝的絮叨,說一句便點一下頭,也不回應,只是幫陳思凝擦著藥酒。

陳思凝躺在床榻上,臉蛋兒帶著幾分怒意和後怕,說話間時刻注意著外面的動靜,似乎是擔心那個武藝高得嚇死人的刺客,又冒出來收拾她。

一條白色小蛇,也盤在枕頭的旁邊,吐著粉紅蛇信,尋找著周圍不存在的敵人。

陳思凝身上的藍白衣裙已經脫了,僅僅穿著白色薄褲,赤著上半身,肌理均勻的身段兒,完美呈現在燭光下。

美人衣衫半解,本該是十分動人的畫面,可此時看去,卻讓人有幾分心疼。

只見陳思凝鎖骨下,左邊玉碗倒扣似的白團兒上,有個很清晰的巴掌印。

巴掌印大小勉強蓋住團子,呈青紫之色,便如同潔白無痕的羊脂玉,被人用臟手摸了一把。

宋嬤嬤用白布沾了些許藥酒,輕輕塗抹著傷處,動作很輕,但每碰一下,陳思凝便會微微蹙下眉,明顯是吃疼。

陳思凝看著胸口的掌印,眼中除開惱火,更多的是屈辱。

身為金枝玉葉的公主,武藝再高,也不可能天天挨打;打她這種地方也罷,下手還這麽重,肚兜系繩都被崩斷了,她都不敢和官吏說傷在哪裏,如此狼狽的場面,可能還是頭一次。

越想越氣,陳思凝咬著牙道:

“他被阿青咬了一口,阿青記得味道,已經出去找了,只要還在京城,肯定能找到。敢襲擊王兄車架,還莫名其妙打我一頓,等我找到他,非把他閹了……”

說了半晚上,可能也有點累了,絮絮叨叨半天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宋嬤嬤見狀,知道公主說累了,此時才搖頭嘆了口聲:

“這些日子外面亂得很,公主還是別出宮的好。抓賊的事兒有衙門捕快,您千金之軀,若是出了差錯,婢子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王後娘娘交代?”

陳思凝今天短暫交手,已經知道武藝不如那個男人,為了安全考慮,應該別去招惹。

可看著胸脯上的巴掌印,陳思凝便難掩屈辱和憤怒,哪裏咽得下這口氣?

陳思凝待傷勢處理好後,把薄毯拉起來蓋著,輕聲道:

“我知道分寸,不會輕易涉險,嬤嬤放心好了。”

宋嬤嬤知道公主的脾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可自幼都勸不住,這時候也一樣,只能搖頭輕嘆,收起藥酒托盤,無聲退了出去……

……

皇子車架在京城附近遇襲,肯定不是小事兒,邕州城內已經戒嚴,官兵四處巡視,搜尋著逆賊的下落。

皇城外的貴妃街,安國公府外戒備森嚴,百余護衛在門外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