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風鎮

寒冬臘月,塞外萬裏飛雪。

秋風鎮幾乎掩埋在積雪之下,娼妓行商、賭徒鏢師,都站在各家档口外,圍著火盆眺望南方的天際線,等待著商隊的到來。

秋風鎮雖然破敗,但出現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幾十年。

甲子前大齊覆滅,姜氏宗族帶著殘余勢力北退三千裏,被攆到關外無邊無際的漠北荒原。雖然有河套平原作為糧倉,但絲綢、茶葉等物卻無處獲取。

物資緊缺意味著暴利,隨之而來的便是兩國邊境近乎猖獗的走私生意。

秋風鎮距離邊境不遠,起初是兩國商客接頭的地方,只有幾個收貨商的帳篷。

隨著來往的商客越來越多,鎮子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鼎盛時期,秋天聚集在這裏的商客,能多達萬人之眾。

不過宋暨上位後,幹凈利落的一刀滅了青州、幽州的走私命脈,秋風鎮也隨之沒落;直到最近兩國戰亂再起,大玥官府的管制力減弱,秋風鎮才又慢慢恢復了元氣。

與別的陸上港口不同,秋風鎮只有見不得光的走私生意,到這裏的人也只有走江湖的人。

北齊官府不想這條線消失,對秋風鎮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也使得秋風鎮,成了純粹的法外之地,走投無路的江湖悍匪,也都喜歡藏在這裏。

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人多了,自然而然就有了規矩。為了不嚇跑送銀子的商客,鎮子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能在鎮子裏殺人。

規矩不知是誰定的,但幾乎所有人都遵守著,因為若是規矩壞了,這個江湖人少有的避風港也就沒了,沒人會去砸自己的飯碗。

大雪天很少有商客趕路,鎮子上的三教九流翹首以盼,直至中午時分,南方的街口,才響起了馬鈴鐺聲。

叮鈴叮鈴——

馬鈴鐺聲很清脆,雖然離的很遠,但長街上的人還是轉過了頭,一道道目光投了過去,便如同餓狼嗅到了血腥味。

馬鈴鐺聲漸近,高頭大馬拉著車架,出現在了長街盡頭。

馬車不大,後面也沒帶著貨物,周圍連押車的護衛都沒有,只在外面坐了個車夫。

車夫和所有北齊男子一樣長發披肩,身上裹著厚重羊皮襖,連臉都捂得嚴嚴實實,手持韁繩,身側放著一把單刀。

單刀很幹凈,竹青色的刀鞘也很漂亮,就好似中原富家子身上的裝飾物。

不過,刀顯然不是用來做裝飾的。

幹凈,意味著很少見血;漂亮,意味著華而不實。

這樣一把刀,出現在塞外蠻荒之地,就好似一個膚白貌美的嬌弱小姐,貿然走進了如饑似渴的匪寨裏。

街道最前面的酒肆中,走出個相貌憨厚的店小二,擺出熱情笑容,擡手招呼:

“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馬車上的年輕車夫,應該是第一次來秋風鎮,不曉得祥和小鎮外的地底下,埋了多少白骨。

面對詢問,年輕車夫很有禮貌的擺了擺手:

“路過,不住店。”

“客官去哪兒啊?這地方可不太平,外面到處都是馬匪,一個人走不安穩,要不小得給客官介紹倆鏢師?有我們東家的招牌在,保準您一路無驚無險。”

“免了,隨便出去逛逛,我自有分寸。”

“呵呵……”

簡短對話後,馬車走向了長街另一頭。

後面的各種档口,也沒再上前招呼。

每年都會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雛兒,跑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漠北荒原,無一例外都是寶劍駿馬傍身,言語目中無人。

對於這種找死的,根本攔不住,也沒必要勸;因為現在不掏銀子請倆護衛,等出了鎮子,身上的銀錢最終還是會回到鎮子上。

馬車漸行漸遠,打招呼的店小二,搖頭嘆了聲,轉頭回到了酒肆。

而酒肆之中,幾個渾身匪氣的漢子,放下了酒碗,從身旁提起樸刀,走向了酒肆後方。行走間,還對旁邊桌的幾個同行抱怨:

“真他娘倒黴,這趟輪到我們兄弟幾個,看那小子好像會點武藝,估計還得費點力氣。老老實實請哥兒幾個走鏢多好,保條命還少花銀子……”

秋風鎮上,哪裏有什麽正兒八經的鏢師,給了銀子就是送行的護衛,沒給就是送終的馬匪,反走都會陪著走一趟。

小馬車上,許不令手持馬鞭走過街道,對遠處的交談恍若未聞。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座塞外邊陲的小鎮。

崔小婉待在車廂裏,天氣太冷,包著兩床被褥,身若細柳,都快看不到人了。

將近一個月的遊山玩水,崔小婉身體還有點虛,心理上卻已經完全恢復,變回了桃花谷裏那個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姑娘。

此時走過小鎮,崔小婉從車廂裏坐起來,從窗戶的縫隙看向外面,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