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柳無葉

離開秋風鎮後,前方便是沒有盡頭的雪原。

荒野上沒有地標,唯一可以用來辨認道路的,是雪面上的屍骸,有人有馬有狼,有的血液剛凍結不久,有的已經半埋在雪面下,只露出些許森然白骨。

道路兩旁,狼群成群結隊徘徊,在風雪中發出低嚎,嗜血雙目注視著緩慢行進的小馬車,不時有野狼走到附近試探,瞧見馬車上的兵器後,又悄然退去,耐心跟隨等待著機會。

或許連狼也知道,這麽一輛孤零零的小馬車在荒原上行走,活不長久。

許不令駕著馬車,往北走了不知多遠,直到風雪停歇,繁星亮起,才在無盡雪原上停了下來。

漠北的寒冬只有白色,看不到一棵樹木一座山嶺,能看到的只有天地無垠、寂靜浩渺。

許不令跳下馬車,從後面取下鐵鍋和幹柴,在凍土上挖出一個小坑,化雪燒著熱水。

崔小婉裹著狐裘,坐在車廂外面,擡眼望向觸手可及的星空,星河倒影在眼底,讓人分不清是星空更美,還是仰望星空的人更美。

稍微看了片刻,崔小婉又把目光轉向後方,疑惑道:

“打劫的人怎麽還沒來啊?走丟了?”

兩人從大玥跑到北齊,其中有兵荒馬亂的交戰區域,路上不可能沒遇上不長眼的匪賊,結果自然是許不令手起刀落人擡走,世上少了幾個禍害。

崔小婉性格有些特別,把生死看做樹木花草的春開秋謝,喜歡順其自然,不喜歡人與人的打打殺殺;不過崔小婉同樣明事理,在打打殺殺沒法避免的情況下,也喜歡看著許不令把那些為禍他人的惡人處理掉,就和拔掉花圃裏的雜草一樣。

許不令輕輕吹了聲口哨,飛了一路的小麻雀從空中落了下來借風聲中傳來的些許響動,嘰嘰喳喳提醒馬匪位置後,鉆進了車廂裏。

許不令起身從身旁拿起鏟子,在雪地上開始挖坑,含笑道:

“你先進車廂躲著吧,打打殺殺太血腥了,女兒家瞧見不好。”

崔小婉手兒撐著車廂,輕輕晃蕩著裙擺,搖頭道:

“你動作溫柔點不久行了,兩三下完事兒,然後挖個坑一埋,咱們就可以吃飯睡覺早點休息了,明天還得早些出發,你不是要去打聽東玥使臣的事兒嘛,別光顧著陪我遊山玩水,把正事兒耽擱了。”

“知道啦。”

兩句話的工夫,後方的雪原上便傳來馬蹄聲。

六匹快馬從後方包抄而來,馬上的漢子提著樸刀裹著獸皮大襖,渾身透漏著彪悍之氣,能在秋風鎮接活兒,顯然也有點道行。此時馬匪都是黑巾遮面,沿途發出呼喝,全速沖刺到了馬車附近,圍著馬車旋轉,掃視著馬車上下古怪的男女。

馬匪中的老大,使得雙刀,身側頗為魁梧,瞧見馬車上裹著狐裘的崔小婉,還稍微愣了下,看了兩眼後,又把目光放在了價值千金的赤色狐裘上,開口道:

“還是只肥羊。小子,這可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是在鎮上掏點銀子雇我們兄弟幾個,按江湖規矩,不會碰雇主一分一毫,現在到了荒原上,你可沒機會了……”

許不令用鏟子挖供六個人躺的大坑,恍若未聞。

崔小婉一路過來,已經經歷過好多次了,此時看著馬匪中的老大,指了指地上的坑:

“喂,你等他把坑挖好了再動手,待會埋起來方便些。”

??

六名圍著轉圈的馬匪莫名其妙,馬匪老大還皺眉嘀咕了一句:“原來是個傻子,可惜了,賣不上好價錢。”

可能是覺得這倆人腦子有毛病,馬匪老大又把目光轉向許不令:

“小子,用不著你自己挖坑,真想入土為安,叫聲爺爺,哥兒幾個把你埋了便是,下輩子記得機靈些。”

許不令認真挖坑沒搭理,畢竟沒必要和死人浪費口舌。

“嘿——”

六名馬匪也是惱了,在荒原闖蕩這麽久,這種不長眼的還是頭一回見。

天氣太冷,馬匪老大還趕著會鎮子瀟灑,哪有時間等著許不令慢慢挖坑,當即擡刀便劈向了許不令的後背。

雖然人多勢眾,但馬匪老大也是個老江湖,為防陰溝裏翻船,出招的動作很保守,留了很大後撤回防的余力,以免踢到鐵板被反殺。

許不令則握緊了鐵鏟,準備反手把後面的馬匪腦袋拍成爛西瓜。只是許不令尚未動手,遠處忽然傳來破風聲,余光看去,一把刀從夜色中飛旋而來。

刀身細長,刀柄漆黑,快若流星,幾乎與破風聲同時而至。

許不令雙眸微眯,眼神認真了幾分,收起了揮動鏟子的動作。

六名馬匪反應慢了很多,在聽到破風聲後,馬匪首領臉色微變,沒來得及矮身避讓,銳利刀鋒便從持刀的右手上一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