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刀與酒

樹無根,柳無葉。

沒人叫這個名字,太蒼涼了。

許不令知道這是化名,不過這個名字,很適合這個古怪的年輕刀客。

柳無葉看起來,就好似長在千裏黃沙中的一棵胡楊,無親無友只剩孤寂,又透著千年不倒的倔強,明明滿心蕭索,卻又把笑容掛在臉上。

崔小婉把車窗打開些許,掃了眼站在篝火旁的兩人,開口道:

“喂,你是不是遇上什麽煩心事了?”

柳無葉目光一直放在許不令身上,聽見聲音並未轉頭,因為他早看出車上的女子不會武藝,不值得注意。

許不令偏頭看了眼,含笑道:

“這是我夫人,讓柳兄見笑了。”

柳無葉沒有接話,只是看了看許不令的手,還有插在一邊的直刀:

“你也用刀?”

許不令看向自己的醉竹刀,點頭:

“會一點。”

“會多少?”

柳無葉微微撩起蓑衣,右手放在了漆黑如墨的刀柄上,蓄勢待發。

看來還是個武癡。

許不令看柳無葉很順眼,不想摧毀了一個武癡的向武之心,攤開手來:

“殺幾個馬匪足以,對付柳兄恐怕不夠。”

柳無葉見許不令不接戰,失去了興趣,一言不發,轉身走向秋風鎮。

江湖最有意思的地方,並非打打殺殺,而是形形色色的人與事。

許不令好不容易遇上個入眼的江湖客,不想就此相忘於江湖,開口挽留道:

“柳兄喝酒嗎?”

柳無葉腳步頓了下,回過頭來:

“什麽酒?”

“斷玉燒,漠北買不到。”

沒有江湖人能抗拒燒心撓肺辣喉嚨的斷玉燒,沒喝過的都想來一口,來過一口的都戒不掉。

柳無葉遲疑了下,轉過身來,又走到了篝火旁:

“救你一次,一碗酒,彼此兩清。”

許不令勾起嘴角笑了下,轉身從車上取下他平時都舍不得喝的茶青色酒葫蘆,又拿來了兩個酒碗。

柳無葉在燒著熱水的篝火旁席地而坐,單刀放在了膝上,取下了鬥笠。

鬥笠下的面容很清秀,看起來不到二十歲,還帶著幾分陰柔,和所有北齊男子一樣長發披肩,若不是確定有喉結,被誤認為陽剛點的女人都很正常。

許不令把酒碗放在雪地上,清亮酒液從葫蘆裏倒出來,落在酒碗裏,開口拉起了家常:

“柳兄哪裏人?年紀不大武藝是真高。”

柳無葉沉默了下,只是平淡到:“天山腳下,離這裏很遠,你可能沒聽過。”

許不令略顯意外。

天山離這裏是挺遠,不過離許不令家挺近的,就在沙洲外面,肅王在天山南邊,北齊在天山北邊。

作為肅王世子,常年和右親王對壘,許不令自然清楚對面的情況。

天山附近已經算是很偏遠的地帶了,人口稀少,大家族更是屈指可數,‘柳’又不算大姓,許不令只記得有個柳姓的皇商家族紮根在那裏,做著西域到北齊的生意,也算是北齊比較顯赫的家族。

從柳無葉的面向上來看,明顯是中原人,祖輩必然是從中原北遷的那一波。而且‘窮文富武’,年紀輕輕武藝超群,還沒變成膚色黢黑的糙漢子,沒點家底堆不出來。

念及此處,許不令笑了笑:“我遊歷天下,還真去過黑城附近,聽說那裏有個柳姓的大商賈,家主是大齊的皇商柳善璞,莫非柳兄,還和那柳家有淵源?”

柳無葉輕輕皺了下眉,明顯沒料到許不令見識這麽廣,他沉默了下,輕輕搖頭:

“沒關系,喝酒。”

“呵呵。”

許不令見此也不在多問,端起酒碗,和柳無葉碰了下。

烈酒入喉,似是要撕裂肺腑。

柳無葉如同灌草原上的馬奶酒那邊,很豪邁了來了一大口,結果就和所有初次喝斷玉燒的人一樣,臉色瞬時間憋的通紅,額頭上的汗當時就下來了,咬牙忍了片刻,才緩過氣來:

“好烈的酒,名不虛傳。”

許不令嘴角含笑,往日在孫家鋪子見多了這樣的場景,如今再看,還是覺得很有意思。無論是頂尖宗師還是江湖螻蟻,在斷玉燒面前都是平起平坐,喝完準來一句‘名不虛傳’。

崔小婉靠在馬車裏,看著兩個大男人喝酒,有點饞了,舔了舔嘴唇:

“老許,我也想喝酒。”

老許?

你要老婆不要……

許不令眼神古怪,不過想想方才介紹崔小婉是自己夫人,便也釋然了。他站起身來,取出木碗,倒了小半碗,遞給車窗裏的崔小婉:

“喝慢點,這可比你的桃花釀烈的多。”

“我喝過的。”

崔小婉雙手捧著小碗,抿了一口後,又看向站在肩膀上的小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