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鎮偶遇

寒風如刀,大雪如席。

身著袈裟的僧人,袒露著右臂,口中頌佛號,緩步走過北海畔的冰封雪原。

北海是哪裏,只有大玥繪制地理圖志的少數官吏才會曉得,尋常文人百姓,可能終其一生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因為這裏太遠了。

漠北被中原稱之為蠻荒塞外,而北海則是漠北的塞外,距離寧武關都有三千裏,不下於從太原走到南越都城的距離。

往前千年,北海附近都荒無人煙,也就甲子前大齊退到了草原,這個地方才有了些人活動的痕跡。

到這個地方來,並非是為了生活,這片苦寒之地,是北齊流放囚犯的地方。

不過,行走在北海畔的僧人,並非囚徒,也不是單純的僧侶,只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到這裏來送封信罷了。

僧人出生在西域人吃人的蠻荒之地,手上染血無數惡孽滔天,後經高人點化,才入了佛門靜修,為往日惡行贖罪。

只是從殺戮中走出來的武人,若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那些被殺的無辜之人,該成什麽?

發覺這條路走不通後,僧侶又拿起了屠刀,不過信佛終究還是有點作用,如今僧侶殺人時絕不手軟,平日裏還是一心向善,所以有了個‘半面佛’的稱呼。

北海畔大雪紛飛,半面佛走過無邊雪原,似慢時快,不過片刻的工夫,便來到了一個帳篷附近。

帳篷紮在北海畔,白發蒼蒼的牧羊人,獨自坐在北海畔,周邊是一群羊,在雪地下翻找著幹草。

半面佛走到牧羊人跟前,擡手吟了個佛號:

“我佛慈悲!都過去幾十年了,國師大人還沒放下?”

北齊只有一個國師之位,面前這個白發蒼蒼的牧羊人,明顯不是左清秋。

牧羊人對半面佛似乎沒有什麽好感,沙啞開口道:

“你這禿驢,還沒死?”

半面佛慈眉善目,對牧羊人的冷眼相待並不介意,含笑道:

“貧僧想去見佛祖,無奈佛祖不想見我啊。”

“哼。”

牧羊人明顯久居高位,哪怕流放苦寒之地二十載,依舊改不掉那股天下盡在指掌之間的氣魄,望著無邊北海,冷聲道:

“清秋讓你來的?出了什麽麻煩?”

半面佛在牧羊人身邊盤坐,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中原那邊,出了個天縱奇才,天賦悟性之高,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按照三百年一輪回推算,說是戰神左哲先轉世都有可能,你兒子可能打不過。”

牧羊人接過信封淡然道:

“世上哪有輪回轉世一說,人外人、天外天,大爭之世,出現什麽樣的天縱奇才,都不足為奇。”

半面佛不置可否,擡眼看了下天空:“人外有人貧僧知道,不過這天外是否有天,一直參不透。國師大人可參透了?”

牧羊人淡淡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信封展開,是左清秋的親筆信,上面寫了對局勢的預判和對策。

牧羊人看了幾眼後,輕聲道:

“許不令……這是許悠的兒子?”

半面佛點了點頭:“是啊,當年我還去過肅州一趟,想收徒來著,只可惜被當作坑蒙拐騙的妖僧,攆出來了。”

牧羊人沉默了下:

“走,去看看。”

寒風再次吹過雪原,羊群依舊在帳篷附近徘徊,北海畔只剩下一個蒲團,再無人跡……

……

正午時分,秋風鎮商客來往最密集,三教九流都盤踞在街頭,招呼著進出商客。

隨著六名鎮子上的‘鏢師’有去無回,鎮上的江湖客也稍微收斂了些,連說話都多了些許耐心。

南方的街口,陳思凝牽著馬緩步進入,目光在小鎮上搜尋,看能不能找到許不令的蛛絲馬跡。

祝滿枝斜背長劍,帶著個鬥笠,此時精神頭極好,雖然第一次來,但沿途還是在認真講解:

“……秋風鎮臥虎藏龍,是天下間最復雜的地方,我當年在天字營狼衛當差的時候,便經常聽探子說起這裏。大玥很多甲子號的悍匪,被我們追殺的走投無路,就會出關藏在這裏,你別看這個鎮子普普通通,其實每個人都不簡單,指不定那邊那個賣包子的,就是曾經在叱咤武林的一代梟雄……”

陳思凝轉眼望向街邊賣肉包子的小販,絡腮胡子腰後帶刀,看起來是有點匪氣,不過從細微關節動作來看,頂多是個練了兩三年把式的江湖嘍啰,當下搖了搖頭:

“說書先生的話信不得,來中原之前,我還以為中原武魁遍地走、宗師多如狗,結果從嶺南走到漠北,也沒遇上幾個能打的。”

陳思凝說這話,也不算吹牛。

‘宗師’是有資格開宗立派的意思,整個天下加起來也就那麽點人,正值當打之年的就更少了,別看唐蛟被江湖人戲稱為武魁之恥,真放在江湖上,從南越殺到漠北都沒幾個人能擋住,陳思凝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