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前世 (前世結局)身後事

秋末轉涼, 玉錦宮的熱浪翻滾得仍像烈日蒸籠。

宣玨看她雀躍期待,莫名感覺胸口發悶,一時分辨不出其中真假是如何摻雜。

他“嗯”了聲, 將長匣遞給她。

謝重姒捧過更換過的畫匣, 似是疑惑地問道:“之前的盒子呢?上面花紋還挺好看的。”

“扔了。”宣玨不含情緒地冷淡道,“日後高處物什,讓宮人拿。太醫不是說了麽,擦碰事小,扭折事大,想在床上躺十天半月才舒坦?”

高處跌落的鐵鎖都被震斷, 可見碰撞激烈。按照她那不管不顧的摔法,只傷及皮肉, 未損傷筋骨, 已屬幸運。

他瞄了眼謝重姒手臂, 衣袖遮擋得嚴嚴實實,只有腕間和手背上仍能見到青紫痕跡。估計要月余才能全然消退。

謝重姒見他沒懷疑,松了口氣,扯住他袖擺, 軟聲相誘:“……要走嗎?”

宣玨不為所動:“有事。”

謝重姒還想留人:“不是急事吧?我有話要問你,離玉……”

宣玨淡聲打斷他:“江辭押送京城,要審。有什麽話之後再提——別再任性, 爾玉。”

不喜看她刻意低伏做小, 但又不能揭穿戳破此事。

只好眼不見為心凈地退避三舍。

謝重姒不依不饒:“等明天不行嗎?江辭早在應天就被審過幾輪了吧, 押送來京,不過是最後宣判,需要你作甚?三司裏的人都是吃幹飯的嗎?還是說你在生氣?”

他當然在氣。

宣玨眸裏隱約有怒火跳竄,被她一激, 頭腦嗡鳴,強忍著道:“他說要降,獻上先皇後死因——我去看看。殿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

謝重姒愣了愣。

宣玨一點一點掰開謝重姒指尖,側眸看向蘭靈:“夜深了,服侍她休息。”

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走出玉錦宮,重回太極殿的刹那,他再也忍不住,擡掌按在桌上許久,手背青筋暴起,再在趙嵐惶恐的神色裏,將禦桌掀翻在地——

幾不可見的失態。

禦書房內落針可聞,奏折全部砸在地上,趙嵐趕緊去拾,生怕摔碎在地的油燈火焰會吞沒這些重臣的奏章。跟隨一路,趙嵐實在摸不清宣玨怒氣何來,明明玉貴妃今日態度出奇軟和,這不是陛下夢寐以求的嗎?

不過這話他沒敢問。好在陛下除了對那位偶爾失態,脾氣是一等一的好,趙嵐不開口不作死,指揮宮人收拾,陪著小心侍奉在側。

而另一邊,宣玨走後,蘭靈試探著問了聲:“娘娘?”

謝重姒輕撫卷角,任由她伺候洗漱,在蘭靈小心翼翼地退入外間後,將匣中長卷拾起,再看了最後一眼,扔進火焰倏地洶湧升騰起來的銀爐中。

夢境是混亂的——

宣玨想,他理應看不到這個情景。

他徒勞無功地試圖伸手去阻,卷軸穿過他手掌,落入火心。

烈火席卷了十年前的曾經,因著顏料上乘未曾褪色的丹青,徹底剝落撕毀、焚燒成灰。

她抱著膝,在床上呆愣地看了逐漸湮滅下的火苗許久。

又將頭埋在臂彎間,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直到天明。

爾後是新的一日。

再新的一日。

她徘徊靠近,湯羹糕點,親手奉上,分寸拿捏恰如其分,難窺端倪。

初秋葉落時,宣玨沒再推卻她喂來的葡萄,反手抓住她指尖,在唇齒間不輕不重咬了一下,吮去汁水,擡眸看她,眼神有一瞬間的侵略沉滯,不辨喜怒地問她:“過幾日中秋宴席,國賓外客雲集匯聚,人多眼雜,想去麽?”

“不想。”謝重姒盡職盡責扮演起恃寵而驕、依賴寵愛存活的後妃——就像流言蜚語裏描述的那般,“你也別去了,留下來陪我唄。”

宣玨一笑:“‘不去’不行。但留下來陪你倒是可以。”

他這日難得兇狠些許,一遍又一遍地折騰謝重姒。懲罰般吻過她青紫未褪的手臂,激得謝重姒本就搖搖欲墜的清明蕩然無存,眼角沁出淚花,一口咬在他肩上,牙關都是顫抖的:“唔……不要了……”

宣玨輕緩而不容置疑地道:“再來一次罷,殿下。可好?”

又或者是自兵變來她罕見地熱情,勾得他心甘情願沉淪其間。

沉淪裏,宣玨溫柔地拂開她汗水打濕散亂眉眼的發,看她似是難耐,放緩節奏,微不可聞地輕聲道:“很多東西,本就是你的,殿下。就像那幅畫一樣。你不必如此。”

謝重姒應是沒聽見,難以自抑止地自喉間溢出哼吟,不堪忍受般緊握他的手,貼到臉邊蹭了蹭。

乖順極了。

包括之後數月,除卻中秋時分因戚文瀾起了些許爭執,都平靜“恩愛”地仿若新婚燕爾。

秋日的斜陽暖意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黃昏末了侵入骨髓的寒冷。

她肆無忌憚地坐在他懷中,眯著眼看外面漸暗天色,年少時般晃悠著腿,像是心血來潮,問道:“離玉,我想去騎馬射獵。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