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日裏的鎮子又恢復了安靜祥和,像是昨天晚上的群魔亂舞只是一場夢一樣。

只是從昨天開始,這鎮子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起了些奇異的變化。

沈秋庭和白觀塵正走在路上,一個身影忽然行色匆匆地從旁邊走了過去。沈秋庭瞟了一眼來人,神色一動,把人給喊住了:“趙大哥!”

趙姓閑人聞言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見是沈秋庭,曖昧一笑:“沈白啊,跟王小姐的別扭鬧完了嗎?哥哥我可是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此言一出,連白觀塵都忍不住側目。

喝鬼的喜酒。

沈秋庭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嘴上打了兩句哈哈,問道:“趙大哥,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趙姓閑人舉了舉懷裏抱著的一堆卷軸,道:“嗐,咱們鎮上不是快要冬至祭祀了嘛,鎮長讓我先把仙人的畫像給各家各戶發下去。”

沈秋庭疑惑:“仙人?”

趙姓閑人一拍腦袋:“哦,對,沈白你是外鄉人不知道,咱們鎮前些年冬天鬧過疫症,打河那邊來了個仙人,給了鎮上一張藥方。你猜怎麽著?一碗藥下去,全鎮的病人就都好了,可真是神了!打那以後,咱們鎮上年年冬至都要在祠堂祭祀仙人。”

他說到興起,湊過來想要跟沈秋庭勾肩搭背,忽然一柄長劍伸了過來,隔在了他和沈秋庭中間。

劍光森寒,趙姓閑人嚇了一跳,跌倒在地上,手中的卷軸噼裏啪啦落了一地。

沈秋庭也愣了一愣,就聽耳邊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此人已非活人。”

身旁的白觀塵並未開口,顯然是傳音入密之術。

白觀塵修為高,能發現鎮子上都是死人很正常,這個時候還能記得提醒一個方認識不過一天的人……他這師弟果然依舊正派非常。

沈秋庭沖他點了點頭,示意明白了,然後慌亂地推開面前的劍蹲下去幫趙姓閑人撿散落了一地的卷軸,嘴裏說著:“哎喲,這可如何是好!我這表哥是跑江湖的,脾氣古怪了些,趙大哥擔待。”

趙姓閑人氣得不行,看見白觀塵手裏的長劍又怵得慌,從沈秋庭手裏接過卷軸,恨恨地說了一句:“既然是沈兄弟的表哥,我也就不計較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秋庭賠了兩句好話,擡頭見人已經走遠了,拍了拍方才袍角沾上的灰土,回頭沖白觀塵眨了眨眼睛,從袖子裏掏出一卷卷軸,得意一笑:“來看看這仙人是個什麽玩意兒。”

白觀塵收了劍,見此情境,哭笑不得。

這孩子……性子太跳了些。

沈秋庭半點沒有察覺到白觀塵的情緒,三兩步湊過去展開了卷軸。

畫上的人一露臉,兩個人都愣住了。

畫中是一張風流昳麗的臉,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單是看一眼就讓人怦然心動。

大概是出於對拯救了整個鎮子的仙人的尊重,整幅畫的畫工分外細膩,連眼睛上的睫毛都惟妙惟肖。

沈秋庭整個人都木了。

得,不是個什麽玩意兒,是他自己。

正是他上輩子那張臉。

天地良心,他連最常見的草藥都認不全,哪裏有本事一張藥方就能治好一整個鎮子的疫症?

更何況,他並不記得自己來過這個鎮子。

沈秋庭正思索著是哪個癟犢子假冒他的名義來此處坑蒙拐騙,旁邊忽然伸過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把他手裏的卷軸拿了過去。

白觀塵看著畫上的人,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沈秋庭偷眼一看,佯裝無意地問道:“仙師,這畫上的人……你認識?”

“認識。”白觀塵垂下眼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是我師兄。”

沈秋庭沒料到白觀塵會毫不避諱地開口,噎了一下,粉飾了一下太平:“那……既然是仙師的師兄,想來應當也是個好人……”

“不記得了,他已經死了。”白觀塵語氣漠然,“他入了魔,後來便死了。想來背棄了正道,那個下場也是應當。”

行,他都死了多少年了,白觀塵還當他是死得其所,不愧為名門正道。

看來出了這個鎮子,他得有多遠滾多遠了。

沈秋庭心裏直接給氣樂了,面上的情緒也淡了下來,把白觀塵手裏的卷軸搶回來草草一卷揣回袖子裏,順腳踢飛一顆石子,道:“既然如此,難不成我們還要把死人挖出來鞭屍嗎?”

白觀塵覺察到他情緒的變化,也不在意,道:“此事有蹊蹺。我在城隍廟中發現了一本還在使用的黃歷,上面的年份是十七年前。我……師兄百年前便已經死去,時間對不上。”

沈秋庭愣了愣。

白觀塵一向心思縝密,能發現這些細節並不奇怪。

只是……居然已經百年了。

修真不問年歲,有的時候閉個關進個秘境出來就是十幾年,可百年的時光,也足夠改變很多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