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秋庭最後一只腳方一踏入門檻,身後的門就重重關上了。

門一關,木樓裏的光線迅速昏暗下來,沈秋庭眼睛不太適應,下意識伸手往旁邊一扶,卻觸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

是白觀塵的手。

沈秋庭愣了愣,白觀塵已經把手收了回去。

沈秋庭不在意地站直了身子,摸到供桌邊上,點亮了兩旁的蠟燭。

這蠟燭的質量看起來不錯,光線明亮,將整個祠堂都照得亮堂堂的。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廉價線香的味道,這味道太沖鼻子,險些把沈秋庭給熏暈過去。

白觀塵目光落到一塊黑漆漆的牌位上,突然開口:“這上面的名字,你可熟悉?”

沈秋庭正思忖著能不能把爐子裏的香滅掉,聽見白觀塵的問話,跟著看了過去,皺了皺眉:“這是……趙剛?”

今日他們遇見的那趙姓閑人,名字正是趙剛。

沈秋庭順著中間一路走下來,牌位上所有的名字幾乎都是鎮子上的鎮民,到靠近末尾的地方,還看見了周曉蕓的名字。

他有些疑惑:“這鎮上的鎮民看起來分明並不清楚自己死了,又怎麽會在祠堂裏擺自己的牌位?”

白觀塵取出一把匕首,幹脆利落地削掉了手邊牌位的一角。

裏頭的木材方一露出來,沈秋庭就皺了眉:“桃木?”

制作牌位可用的木材很多,松木柏木皆可,唯獨桃木是忌諱。

桃木鎮鬼,以桃木制作靈位,魂魄被困於牌位中不得脫離,時間一長,就容易滋養邪祟。

白觀塵神色冷淡,又在墻上劃了一刀,道:“不止。”

墻上的木材被剖開之後,斷面泛著詭異的黑紅色,湊近一聞,血腥味刺鼻。

這整棟房子用的木材怕都是被血浸過。

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忽然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白觀塵將匕首塞到沈秋庭的手裏,轉身對上了樓梯上人影,道:“周小姐引我們來此,究竟是為了什麽?”

周曉蕓依舊是一身粉嫩的裝扮,半張慘白的臉隱在陰影裏,鮮紅的唇角勾了一下,嗓音縹緲到有些失真:“既然來了就坐坐吧,我去給你們倒茶。”

她話一說完,就轉身往樓上走。

“等等。”沈秋庭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周曉蕓回過頭來神情漠然地看著他。

沈秋庭拿出在幻境中得到的鈴鐺拋了過去,道:“周小姐,你的手繩掉了。”

周曉蕓下意識伸手接了過去。

沈秋庭拿到這玩意兒的時候沒細看,這會兒到了光下才看清楚。這鈴鐺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表面生了銹,穿鈴鐺的紅繩子也松散了大半,活像是從哪裏撿來的破爛。

他笑了笑:“物歸原主,周小姐好走不送。”

周曉蕓捏著鈴鐺,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一言不發地上樓了。

沈秋庭隨便撿了個蒲團,當真坐了下來。

白觀塵問:“那鈴鐺……真是她的?”

沈秋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見她戴過類似的,至於是不是她的,猜一猜又礙不著什麽事。”

白觀塵沉默了一會兒,也找了個幹凈的蒲團坐了下來。

沈秋庭奇道:“以仙師的實力,想來這門困不住你,仙師怎麽不走?”

白觀塵閉上眼睛開始運行體內的靈力,道:“這鬼修並無惡意。”

他是來查探的,自然是要得到最多的信息為佳。

沈秋庭點點頭:“這姑娘從我一進鎮子就開始裝神弄鬼地嚇我,卻又不要我的命。只是不知,她的訴求又是什麽了。”

初入這鎮子的外鄉人很容易被鎮子平和的表象所迷惑,周曉蕓又是掉頭又是掉眼珠子的,反而能讓人心生警惕。

兩個人這一坐,就坐到了暮色四合。

白觀塵太悶,祠堂裏又沒有別的什麽可解悶的東西,沈秋庭半天沒等來什麽變化,忍不住睡了個大頭覺。

沈秋庭睡著之後,祠堂裏一時寂靜無聲。

白觀塵停下了修煉,忽然擡頭看了一眼祠堂正中間掛著的畫像。

他腦中模模糊糊閃過了一些片段,仔細去想,卻什麽都想不出來。

回過神來,只覺得心裏空泛得厲害。

他有些遲疑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蹙起了眉。

兩根蠟燭已經快要燒到底了,火苗微弱下來,照過白衣劍修的身體,在墻壁上投下一個搖晃的剪影。

沈秋庭在做夢。

是他上輩子入魔之前,還在淩雲閣的時候。

他們一門從上到下都不太講究,那時候沈秋庭住的房子不過是在山上隨便砍了兩棵樹搭起來的,四處漏風,風格頗為放蕩不羈。好在足夠寬敞,後來塞了個師弟進去也不嫌擠得慌。

深秋露水重,沈秋庭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拉開門,見白觀塵正在院子裏練劍。

他這師弟一向比他勤快得多,幾乎沈秋庭每天醒過來都能看見師弟在院子裏練劍,時間長了幾乎都成了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