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舊怨新仇 林修儀豈能不知,皇帝特地遣……

月初的垂絳湖還只有一層薄薄的浮冰,臨至臘月,湖面已是一層牢牢的冰封了。

一夜的雪堆積下來,湖面潔白純粹,仿若無人之境。

這是晉宮內最大一片水域,湖心有一座十三孔橋貫連兩側。橋南正對內廷六宮,居住著皇帝嬪禦,橋北則往壽昌宮、太極堂的方向,眼下主要居住著先帝妃嬪。湖東建有一片松林,松林沿湖則是一條蜿蜒的廊道,稱為“萬壽松濤”。

那日,皇帝便是在這萬壽松濤內與豫王議南方事,偶然見到了謝小盈。

而今日,這萬壽松濤內,坐的卻是林修儀與胡婕妤。

“我真是見不得楊淑妃這般跋扈,不將咱們放在眼裏。真以為自己有了皇長子,便高枕無憂了?”胡婕妤咬牙恨恨,眼眶發紅。胡婕妤也是東宮舊人,而今和楊淑妃同住玉瑤宮,被迫低了後來人一頭,心中最是不平。可她性子隱忍,除了能與一貫交好的林修儀私下發發牢騷,旁得事情也做不了什麽。

林修儀輕拍她背脊,低聲寬解:“六宮而今只她有子嗣,皇後待她都忌憚三分,就更別提你我了。”

兩人竊竊私語時,一個褐服內宦遠遠瞧見,駐足片刻,像是拿不定主意,扭頭又跑走了。

皇帝正攜謝小盈一路向垂絳湖走來,不時問謝小盈幾句家鄉舊事。謝小盈渾不記得,只能對著皇帝信口胡編。

他二人幾步之外的身後,跟著長長一串宮人,為首的則是常路與蓮月。

適才那個內宦特地繞了遠道,從宮人隊尾一溜跑到前面,挨到常路身後,壓低聲喚:“常少監。”

常路側首看了眼,腳步沒停,只問:“清過人了?”

適才他聽著皇帝哄那個謝才人,兩人沒聊幾句,謝才人便問陛下當初是怎麽在垂絳湖遇見她的。陛下大笑,說要帶她去一探究竟。常路反應極快,立刻使人先去垂絳湖邊,把閑雜人等趕一趕,免得皇帝帶著才人過去談情說愛,再遇上掃地的、修建枯枝的,平白敗壞了興致。禦前侍奉,這是常事,尋常宮人若見禦前的內宦來清人,往往毫不耽擱,立時就走,並不費工夫。

可那內宦猶猶豫豫的,把聲音壓得比常路還低,“宮人是都散了,但奴剛剛瞧見……林修儀和胡婕妤在。”

常路聞言幾是愣住,腳步也停了下來,“又是林修儀?”

這林修儀和謝才人,怕不是八字犯沖吧?

內宦露出尷尬笑臉,“說得就是呢,奴不敢貿然上去,斟酌了下,還是回來稟明少監,請少監裁決。”

裁決個屁!

常路臉色僵了片刻,這渾小子,是見林修儀得寵,不敢去得罪,這才回來請示自己。這樣就算林修儀記恨怪罪,也落不到他一個跑腿的人身上。

內宦見常路陰晴不定,縮了脖子,一句話都不敢說。

常路自己確實也有些遲疑,若單是胡婕妤,他是禦前的人,趕了也就趕了。又或者陛下今日攜的不是謝才人,那當做不知道,叫他們真在垂絳湖撞見,也就撞見了。左不過是後妃爭寵鬥法,與他沒什麽幹系。可偏偏這謝才人與林修儀早就因為召幸一事結過梁子,不管他怎麽做,都像是選邊站隊,注定要得罪另一個。

他侍奉禦前,最怕就是攪進嬪禦幹戈,得不償失。

正踟躕難定,皇帝聽見後頭窸窣動靜,止住腳步,回過頭問:“怎麽回事?你們嘀嘀咕咕的。”

常路趕緊擠出個笑,近前幾步,悄悄向皇帝耳語:“稟陛下,奴剛剛使人去垂絳湖清了清場,沒料到林修儀與胡婕妤正在那邊說話,一時拿不定主意……”

宗朔聞言,當即沉了臉,擺明了不悅:“叫她們兩人回宮去,這種事你要是都拿不定主意,就別在內侍省混日子了。”

常路連忙告罪,自己賞了自己一個耳光,躬身退下去了。

雖是挨了罵,可答案也有了。皇帝此刻顯然是要以謝才人的心情為上,哪還管林修儀的面子?常路照舊支使剛剛那個內宦,“這回算是傳聖旨,你可不怕了吧?快去,把人恭恭敬敬地請走,千萬別讓陛下和才人撞見。”

謝小盈只見皇帝冷不丁罵了一遍常路,不免茫然。大冷天,走出去快要半裏地了,居然還沒到那日的垂絳湖。謝小盈有點打退堂鼓,便趁機道:“陛下可是有政務要忙?您只管去,千萬不要顧忌妾。”

宗朔側回身來,語氣變得溫和許多,“不妨事,走吧。順便看看垂絳湖的冰面結不結實,等到臘月應該就能冰嬉了,你從南方來,想必沒玩過。”

“冰嬉?”謝小盈重復了一遍,她沒太聽懂。

宗朔見她果然不知,不由笑起來。兩人沒走幾步,眼前風景逐漸變得開闊,遠遠已能瞧見垂絳湖上的十三孔橋了。宗朔便指著遠處湖冰,介紹道:“人在冰上走,不是會打滑嗎?宮內有專門做的冰嬉靴子,靴底有雙齒,可以立於冰上不倒,還便於滑擦。延京冬日常做冰上競技、蹴鞠,也可跳舞。冬月的冰還不太牢靠,入了臘月就差不多了。去年楊淑妃還帶著幾個宮妃來這邊玩過,今年想必她也閑不住。朕屆時提前教一教你,免得你到時候摔跟頭,被人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