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④(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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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秋高氣爽,是個黃道吉日,宜開工動土,聶九羅的魔女圖幾經修改,接近完稿,也是時候開始了。

早飯過後,焚香拜過泥塑的祖師女媧,她就開始揮錘動釘,給新作品起龍骨胎架。

一般人對泥塑都有誤解,總以為是抓把泥、摻點水,揉揉捏捏就完事了,其實不然,泥的黏性不足以支撐自重,哪怕是迷你如“泥人張”,還得反復砸揉且加以棉絮,把膠泥給揉成“熟泥”,大型的泥塑就更復雜了,先得用鐵絲鐵釘木條做出個形狀骨架,叫“立龍骨”,然後綁稻草、糊糠殼,上了粗泥之後,還得上細泥,那之後罩膠裱紙、紋飾瀝粉,一層一層,程序繁瑣,才能出個人形。

不過仔細一想,一個人,卸去彩妝扒了衣飾,褪皮剔肉,剩了個伶仃的骨架子,在某種意義上,跟泥塑是一樣一樣的。

難怪這一行的祖師爺是女媧。

聶九羅告誡自己,塑像要和造人一樣虔誠,一肢一骨,都不能馬虎。

所以單這“龍骨”一節,她起了拆,拆了起,叮叮當當沒個消停。

中午,盧姐把飯送上來,看到聶九羅高坐工作台,左手握錘右手拈釘的,忍不住嘆氣說,這要不講,過路的還以為屋裏住了個木匠呢。

某種程度上,盧姐真相了:做美術這行的,大多自帶仙氣範,唯有雕塑流的,大敲大打,揮錘動斧,被人戲稱為藝術行當裏“搞土木工程”的,所以,別看聶九羅體纖人瘦,手臂和手上的勁力遠超一般同性,有幾次,盧姐都撬不開的罐頭蓋子,都是她給搞的。

總之是當木匠當了一天,拆拆立立,一直到晚上才出了個滿意的胎架。當然,在盧姐眼裏,骨架子是沒有美的資格的,依然三個字,醜絕了。

這一日體力勞動過量,聶九羅不到十一點就熄燈就寢了——換了是從前,身體疲累,那是一會一夜黑甜到天亮的,但今天,說不清什麽原因,半夜兩點多的時候,她忽然醒了。

屋裏黑漆漆的,但並非伸手不見五指,聶九羅的床上裝了帳幔,半透紗的那種,把夜色又濾厚了一層。

這安靜中湧動著一股異樣的危險氣息。

聶九羅悄無聲息地坐起身子,伸手從枕下摸出匕首,又摸著了綁腿帶,安靜地把匕首貼肉縛在了大腿上,然後拉過睡袍的裙幅遮住,下了床。

她沒有穿鞋,赤腳走到門邊,輕輕打開門。

臥室外頭就是工作間,夜半的工作間是有點可怕的,因為她的雕塑太多,白天面目歷歷倒也罷了,晚上就是一團一團或蹲或伏的人形黑影,說不清那是人、是泥塑,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聶九羅屏住呼吸,向工作間裏走了兩步。

燈亮了。

亮的不是大燈,是盡頭角落處的落地閱讀燈,燈光昏黃,那裏有一面墻的書架,兩張對坐的單人沙發,中間隔了個小圓茶幾,沒事的時候,她會沏一壺茶、窩在沙發裏看看書。

臨近閱讀燈的那張沙發裏,坐著炎拓,兩只手都搭在沙發扶手上,右手握著槍、在扶手上有節律地敲點,槍口正朝向她。

終於來了。

聶九羅反放松下來,她原地站住,輕輕籲了口氣,腿上貼著刀身的那一塊皮膚本該是冰涼的,現在卻稍稍發燙。

炎拓先開口:“聶小姐,真沒想到還能見面。”

是沒想到,本不該有這次見面的,如果蔣百川不是那麽廢物的話。

他示意了一下對面的那張沙發:“別站著啊,坐下聊。”

聊就聊吧,那些影視劇裏,惡鬥之前,總會有一番唇舌之爭——打嘴仗很重要,誰先被嘴得心浮氣躁或者怒發沖冠,誰落敗的概率也就更高。

聶九羅步履如常地過去,兩手扶住扶手,施施然落座,正待換個舒服的坐姿,就聽身下“哢噠”一聲輕響。

她頭皮微麻,目光不覺下掠:這沙發她常坐,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炎拓又說話了:“聶小姐,坐下了就別亂動,被炸成一塊塊的就難看了。尤其是……”

他倚上靠背:“……為了見你,我特意換了身新衣服,不想剛穿上第一天,就粘得又是血又是肉的,不好洗。”

聶九羅頭皮上的僵麻蔓上脖頸,聽這意思,坐墊下頭他放了東西了,但坐都坐上來了,還能怎麽著?

她哦了一聲,繼續把坐姿調整到位:“還特意換了新衣服啊?那我這身是潦草了。”

炎拓看了她一眼。

她穿珠光銀的重磅絲緞睡袍,腰間以帶扣束,睡袍很長,目測站立時能到腳踝,所以即便坐下,露得也不多,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腳很好看,秀翹柔滑,腳背上仿佛晃著層珠潤膚光——聽人說,腳好看的女人,遠比臉好看的女人要少。

老天待她,還真是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