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⑩(第2/4頁)
邢深站起來,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往岸上走時,一步拖一步,身體沉重無比:他原本是想把人弄暈過去、制住,沒想到生與死之間的界限跨得那麽快,忽然間,這人就全無生氣了。
螞蚱終於過來了,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錯,畏畏縮縮,不住往水裏張望。
邢深心頭火起,吼了句:“你怎麽回事!”
螞蚱嚇得往後竄跳,觀望了會之後,才又怯怯挨上來。
邢深忽然反應過來:“那個炎拓呢?”
老刀一愣,剛打得突然,打起來之後又太過投入,都把炎拓給忘了。
他往前淌了兩步,急往遠處張望:“一開始,他就是下了車的,後來車燈亮起來……這人就不見了,走不遠應該。”
邢深說:“我帶著螞蚱附近看看,你先跟蔣叔聯系……”
他示意了一下水中央:“這裏得趕緊清理,萬一被人撞見,就……”
話到中途,他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老刀的身後,籠起了一層暗影,跟他的輪廓是相似的,但整體大了一輪,像有光照過來,把老刀的影子鍍到了後墻上。
但這是水塘,哪來憑空豎起的一堵墻呢?
老刀也察覺出不對了:背後有滴答的水聲,不是物體悍然出水時的那種嘩啦聲響,是無聲無息出水、然而身上難免有水滴滴落的輕響。
他驟然回頭。
來不及了。
邢深看到,那團暗影兩手攥拳托舉,如端著兩個巨大的錘頭,一左一右,同時向著位於中央處的、老刀的頭顱砸去。
耳膜上落下奇怪的鈍響。
“視線”裏,老刀的頭被擠在碩大的拳頭中央,幾乎辨不出原有的形狀。
邢深腦子裏轟了一聲,仿佛那拳頭是砸在自己腦袋上的,下一刻,拔腿就跑。
螞蚱如一條敏捷的狗,立馬跟上,跑著跑著,跑掉了兩只不太合腳的童鞋,而老刀的身體僵立了會,挺挺摔落水中,濺起一大圈泛白的水花。
熊黑一手扶住車身,另一手探到後腰,呲牙猛一用力,把軍刺給拔了出來,這玩意兒三面血槽,一戳就是個三角形的窟窿,的確夠嗆。
但這倆哈批,真以為這點傷就撂倒他了?裝個死而已。
熊黑一揚手撂了軍刺,大踏步跨上岸來。
***
邢深跑出十余米之後,忽覺背後光亮大盛,又聽到車聲暴起,急回頭看時,光亮間有兩處尤亮,那是前照燈,如一雙虎視眈眈的眼。
車子直直沖著他的方向碾了過來。
***
炎拓其實沒有離開,他佯作聽從安排,遠走了一段之後,又悄悄迂回繞了回來。
這符合他一貫的做派:表面上樣樣照做,暗中窺伺觀察,許多秘密和細節,就是這一點點收集來的——他和林伶兩個像螞蟻搬家,把林喜柔一幹人不經意間掉落的秘密碎屑當寶一樣團起了帶回安全屋,在暗夜、燈下,掰開揉碎了細細分析。
他繞回來的時候,已經誤了前半程,再加上隔得遠、視線內又有蘆葦障眼,只看到步上河岸的邢深忽然瘋跑,而水中央,熊黑醋缽一樣的雙拳夾擊、砸在了老刀的左右耳處。
炎拓一陣反胃,仿佛自己的腦袋也遭了重擊:人的顱骨毫無疑問是全身上下最堅硬的所在,但翼點處——即幾塊顱骨的交匯點,俗稱太陽穴——又是最薄弱的一處,熊黑那力道,這一記下去,如果挨到了太陽穴,那是必死無疑了,即便沒挨到,這人下半生……也堪憂。
身為熊黑眼裏的“學”字頭,接受了系統的現代社會教育,他對“草菅人命”這種事,永遠做不到適應,而且,對林喜柔這幫人的敵人,他其實是有隱隱的親近感的——可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吧,這也是為什先前他遭了板牙那撥人幾近虐打的對待之後、都沒有特別忌恨的原因。
正急轉著念,車聲躁起,熊黑的車已經動起來了,直直碾向逃跑的那人,林伶評價熊黑“性子躁,手又毒”,一點也沒誇張——熊黑這人,被惹急了的時候,獸性是大過了理智的,一般人在華嫂子的事上被罵過,就不大會犯瘸爹這種二次錯誤了,但他不,只要急了眼,三次四次,還犯。
趁著車子遠去,炎拓急走幾步竄出蘆葦叢,輕輕淌入水中。
借著半歪在水裏那輛車的儀表盤微光,能看到老刀臉整個兒埋在水中,後腦朝上,身體隱隱下沉,手臂偶有痙攣。
炎拓手臂托入他身底,借著水的浮力、動作盡量輕地,讓老刀口鼻朝上,然後把人送至岸邊的軟灘靠躺。
試了下鼻息,好像還有,其它的炎拓也不敢再做什:他畢竟不是專業救護,頭部受傷這種事,不好亂撥弄。
不遠處,車聲持續,嗡躁如狂蠅,炎拓偶一擡眼,忽然看到,岸邊不遠,落了兩只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