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①⑤

服裝加工廠,庫房。

庫房裏所有的窗都已經拿硬紙板貼起來了,最深處的角落裏,一字排開五個帶鎖的大釘木箱。

木箱都緊挨著,箱頂上,孫周如一頭大型貓科動物,警戒地從這頭爬到那頭,間或兇狠地拿趾爪劃撥箱蓋,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嘶聲。

余蓉大步進來,手裏拎著塊七八斤重的大肋排,離著還有三四米遠時,她用力把肋排往空中一揚。

孫周騰空躍起,閃電般飛撲過來,只瞬間功夫,已經撲住肋排落地,迅速竄到一邊的角落裏撕咬開吃。

余蓉走到第一個木箱前,掏出鑰匙開鎖,然後一把掀開箱蓋。

這一個裏頭,是006號吳興邦,是最早被拿下的,也是五個當中最難制服的一個。

當時,山強假扮成打車客,把他連人帶出租車誆到了沒人的鄉下,掃碼付錢時趁其不備,用電警棒摁上了他的後腰,按理講,變壓器瞬間產生高壓脈沖,是足以把人擊暈乃至休克的,沒想到,山強二十余秒後松手查看時,吳興邦陡然睜眼,大吼一聲,揪住山強的腦袋向著車窗猛砸過去。

山強當場就被撞暈了,吳興邦也被電得狂性大發,幸好余蓉帶著孫周等在附近,趁著孫周和吳興邦扭打到難解難分,余蓉拎著板磚上去給吳興邦後腦來了一記,成功把他給砸暈之後,不忘通知還沒動手的幾組,電擊時間至少得半分鐘以上。

末了是善後,小組裏一個和吳興邦身形相仿的,穿上他的衣服,優哉遊哉把車開回市裏,大剌剌停在一家洗浴中心門口,洗澡去了——簡言之,“吳興邦”是洗浴時失蹤的。

現在,吳興邦團在這一米立方、塞鋪稻草的木箱裏,整個人五花大綁,嘴裏塞著團布,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瞪得幾乎裂開。

余蓉看了他一會,砰一聲蓋蓋落鎖。

然後,又打開第二個木箱。

箱子裏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面貌清秀帶書卷氣,她頭發散亂,目光驚恐,箱蓋掀開時,明顯瑟縮了一下。

這是012號衛嬌,私人畫室老師,性情溫和、身嬌體軟,據說不到一分鐘就被拿下了——當時畫室臨打烊,派去的人裝著咨詢報名,被熱情地請進小會議室看資料,然後一擊得手。

……

走出庫房時,夜色已深,空地上站著邢深,正仰頭“看”天。

余蓉也擡頭看,她的眼裏,今晚沒星星,也沒月亮,天就是深深淺淺、各種黑色的綴積。

她走到邢深身邊。

邢深聽到動靜,轉向她:“怎麽說?”

余蓉搖頭:“馴不了。”

邢深嘆了口氣:“這撥新的地梟,我們狗家人沒辦法,你們鞭家也使不上力了。”

余蓉從兜裏往外掏煙:“我是馴獸的,野獸有兩個基本屬性,一是自衛逃避,二是饑餓求食,與此對應,馴獸的基礎兩條,鞭子加甜棗,鞭子讓它怕,甜棗讓它飽。這兩條立起來了,就能慢慢開馴。”

她點著了煙,狠吸一口,慢慢吐氣,原本是想咬著煙的,礙於說話不方便,還是挾進手裏了。

“野獸送我這兒,能馴。孫周那樣的,我不管他之前是什麽,到我跟前,就是頭野獸,也能馴——但這幾個,你看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他們是能思考、有想法的,他自衛逃避也好、饑餓求食也罷,都是為了保存實力、伺機反撲。這還怎麽馴?”

頓了頓,又補充:“而且還跟人長得一樣,心理這一關就很難過。”

邢深微笑:“恐怖谷效應吧。”

余蓉可聽不懂是恐怖谷還是寂靜嶺,她岔開話題:“換人的事怎麽說?”

邢深沒吭聲。

“換人”是個非常糾結的命題。

他並不願意換:林伶怎麽換?這不是把她又推進火坑嗎?還有陳福那幾個,換回去了不就放虎歸山了嗎?

手頭這麽多人質中,他唯一心甘情願換的,也就是螞蚱了,畢竟它不是人,換了也就換了。

可抵死不換的話,事態不又僵住了嗎,蔣百川那些人要怎麽回來呢?

只能以“換”為機會,努力達成“既能把自己的人營救回來,又不用縱放地梟”的目標吧。

他說:“還在談,推進很慢。雙方都有換人的意願,但怎麽換、在哪換,達不成一致。”

都怕對方包藏禍心,以“換人”為名設局。

余蓉正要說什麽,不遠處的廠房裏,忽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什麽情況?余蓉攥滅了煙,也顧不上等邢深,大踏步向著那頭走去。

***

這頭原本是小加工間,人員入住之後,改成了女宿舍、廚房以及飯堂,余蓉也住這兒,其它人都是男人,住另一側的大車間。

事情發生在廚房,余蓉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平息:林伶坐倒在門口,手裏握著個帶柄的雪平鍋,抖得跟寒風裏的破葉子似的,大頭站在當地,神色有點尷尬,最裏頭是雀茶,領口跟頭發都有點亂,臉色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