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③(第3/4頁)
口罩呢?沒摸到,想起來了,是脫羽絨服的時候,一並摘了放進插兜裏了。
聶九羅吐到吐無可吐,才喘息著直起身子,拿刀的手捂住口鼻,打著手電查看屍骨。
很多動物屍骨,因為那種狗、羊乃至兔子、貓的頭骨都很好認,但也有人的,眼眶處兩個黑森森的洞,像是在淒厲控訴著什麽。
她看到撕爛的衣物,東扔一坨西扔一坨,腳下驀地一軟,是踩到一只皮鞋,男式皮鞋,很老的式樣,應該有些年頭了,鞋幫上,印著深深的牙印。
那個劉長喜所說的,下礦的深洞,早已經變成了投喂場。
有人在定期給下頭的東西投食,肉食,活生生的肉食,不拘豬狗貓羊,甚至還包括人。
從這個坑洞屍骨囤積的規模來看,不止一年兩年,應該已經很久了,十年有了吧?說有二十年也不為誇張。
……
炎拓在這裏頭嗎?
她之前囑咐自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也自認為做好了面對一切慘厲結果的準備,可是,站在這種規模的森森白骨面前,還是如同被抽了筋骨般,瞬間就消了意志、委頓了。
她慢慢後退。
炎拓如果在這裏頭,她是找不出來的,她沒那個能耐,能把他的骨頭揀出來。
生平第一次,她願意相信林喜柔的話:炎拓就是失蹤了,找不到了。
反正不在這堆屍骨裏頭,反正不在。
她心裏這麽堅決地重復著,但不知道為什麽,眼前卻漸漸模糊。
聶九羅轉過身,把這屍坑甩在背後,一步一步往外走,腳下有時軟得發飄,有時又硬得硌人,她懶得再去擺什麽三角指向標了,也沒心思去聽周圍的動靜。
反正不在這堆屍骨裏面。
林喜柔不會這麽蠢的,炎拓是能換螞蚱的啊,螞蚱啊,她的親生兒子,多大的憤恨,寧可不要螞蚱?
不會不會,林喜柔不會這麽蠢。
都怪余蓉,不會講話,上來就丟出這麽一個假設,一下子把她帶坑裏去了。
沒錯,她得有自己的判斷。
可她自己的判斷在哪呢,她腦子裏裝的是沙吧,一直在潰散、揚灑,連點像樣的推測都理不出來。
反正,炎拓不在這裏,他不該是這個下場,不該是。
聶九羅的身子晃了一下,酸楚氣從胸腔上湧,一下子浸到眼底,又覺得胸腔裏揣著的那顆心像石頭一樣慢慢裂開縫,縫裏飆出的都是赤紅帶焰的憤怒巖漿。
我特麽的……
她心裏想著。
我特麽的……
手電光斜向下,停在了地上,那裏,有一串滴滴拉拉的血跡。
哪來的血跡?
想起來了,是那東西,被她插了兩刀,當然會流血,流血好,流幹了才好。
原本,依著計劃,她應該小心避開那東西,從礦道裏摸索出去,和余蓉匯合的。
但這一刻,盯著那串血跡,聶九羅周身一時火燙,又一時發寒,鬼使神差般的,又仿佛著了魔,她居然順著血跡、一步步在走了。
***
炎拓醒來前做了個夢。
具體內容是什麽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夢裏天很藍,陽光很好,明晃晃的,風吹在面上,很暖也很香。
春天要到了吧?不對,早立春了,外頭說不定都已經繁花似錦了。
炎拓睜開眼睛。
一片黑。
他躺著不動,猶在咂摸夢裏的余味,頓了會,伸手往邊上摸索。
摸到了,塑料袋裏,水已經斷了,但還有最後一個饅頭。
那天,林喜柔來過之後,他就沒再斷食了,該吃吃,該喝喝,他隱約覺得,他想在下一次投喂之前,把自己給餓死。
這樣,林喜柔就沒法再對他做什麽了,死人了嘛,一死萬事休,你還能把我怎麽樣?
可能他還是不夠堅韌,沒法接受自己成為螞蚱那樣,無知無識、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坐起身子,攥著饅頭摸索到側邊,小心地撕成兩半,然後,從兜裏掏出那顆小星星。
摩挲得太多,小星星都有些起毛邊了,炎拓把星星扔高,又擡手撈住。
一天落下來了。
也許一生也快落了。
他把星星夾進饅頭中間,用力壓實,心頭忽然無比滿足。
最後一餐,還是個夾心餡的。
他把饅頭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咬著“餡兒”了,還挺韌挺勁的,第一口沒嚼斷,炎拓沒松口,拿牙齒細細去碾。
鐵柵欄上突然傳來撞聲。
炎拓皺了皺眉頭。
019號,尤鵬。
自打尤鵬發現他之後,隔三差五的,就會來這兒晃蕩一圈,大概是懷著僥幸期待奇跡:想看到柵欄消失,或者看到他已經陳屍在柵欄外。
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起初緊張得要命,次數一多,人也就疲了。
又來了,這一次,炎拓只覺得它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