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⑥

余蓉心頭一突。

臨來之前,邢深為穩妥計,讓她帶上孫周,但也提醒她說,孫周的來歷,就不用跟聶二講了,免得鬧得不愉快。

她翻了翻浸在盆裏的肋排,裝著若無其事:“哪裏看出來像個人了?”

聶九羅:“人和地梟,我還是分得出來的,這東西雖然尖嘴猴腮,臉上一叢叢的毛,但大體還是人的輪廓。另外,我從來沒聽說過蔣叔那頭還有這種東西,應該是這段時間馴的吧?”

“這段時間馴的,又不是地梟,我想來想去,忽然想起一個人。”

她看向余蓉:“之前,有一個人被狗牙抓傷過,叫孫周。後來,豬場被燒,孫周不見了。問炎拓,他說不在林喜柔那頭,問蔣叔,他說孫周可能趁亂跑了。再然後,發生了太多事,我也忘記這茬了。”

“余蓉,你後車廂的這個,不會是孫周吧?”

余蓉沒吭聲,盆裏的水已經涼了,她重又兌水,浸第二輪。

她越是沉默,聶九羅越是不安:“你說話啊?”

余蓉沒辦法:“你要想知道,就去問邢深。它是畜生,還是人變的,我沒管過。我只知道,不馴它,就是頭見人就咬的瘋狗,馴了之後,知道約束自己不傷人,知道死對頭是地梟,關鍵時刻還能派上用場,這不挺好嗎?你今天,難道不是多虧它幫忙?”

聶九羅手腳冰涼,懷疑終究只是懷疑,這懷疑如果被駁回了,她也能心安,但余蓉這反應,基本是坐實了。

她胸口一堵,聲音都顫了:“它原本是人哪。”

孫周,曾經是她的司機啊。

雖然她對他的印象不甚深刻,但還模糊記得,他有個女朋友,還跟她抱怨過掙錢難、買房難、結婚難。

那是孫周?

余蓉一副到此為止的架勢:“喏,我跟孫周沒交情,還是那句話,我到的時候,它就是這樣了。我不馴它,它跑出去傷人,沒準還被當成不明生物擊斃了,或者做實驗研究了。”

聶九羅氣極反笑:“那你馴了它,把它當畜生一樣使,還顯得很人性化了?”

余蓉低聲罵了句什麽,又拿手去擼腦袋,一擼一手的塑料袋。

這玩意兒還沒摘呢?她氣惱地一把拽了下來,心中微感驚異:還真挺保暖的,一摘下來,腦頂上涼颼颼的。

她說:“第一,不是把它當畜生使,見到它的時候,它就是個畜生。”

“第二,從我馴獸的立場來看,我能把一個瘋魔的玩意兒馴成不傷人、能聽人話的,我沒覺得不好。哪天我余蓉也被抓了、變異了,我樂意當這麽一頭狼犬,還能多撕幾頭梟。”

“第三,別跟我較勁,是我把它弄成這樣的嗎?誰抓的它?誰咬的它?你真想論理,找準源頭和對象。這事就到這兒,多說了頭疼。”

說完了,大概是怕聶九羅再啰嗦,也顧不得肋排還沒解凍好,嘩啦一聲,水淋淋地拎起來就走。

聶九羅想說什麽,又咽下去了。

她也明白,跟余蓉爭辯沒意義,孫周明明在板牙那群人手裏,蔣百川卻跟她說不在,看來一切是從蔣百川那開始的。

還有,事情已經這樣了,她再表示反對,又能做些什麽呢?給孫周找個完美歸宿?

過了會,她出來找余蓉。

院子裏很安靜,屋檐下為求過節喜慶,掛了兩個老大的燈籠。余蓉正坐在客房門口的台階上,籠了一身紅光,車子停在一邊,後車蓋半開,走近了,能聽到後車廂裏傳來哢嚓的啃聲,再走近點,聲音就戛然而止了。

聶九羅繞到正對著後車廂的地方,看到孫周捧著那塊濕噠噠的肋排,嘴裏無聲咀嚼,眼睛警惕地看著她。

觀望了會,大概是察覺她並無惡意,又埋著頭開啃了,牙齒是真尖利,哢的一下,肉骨就斷了,聽得聶九羅不寒而栗。

余蓉嘆氣:“明知道看了不舒服,還非要來看。”

聶九羅的目光仿佛粘在了孫周身上:“如果是我,我被抓了、變異了,麻煩別馴我了,讓我死了好了。”

余蓉說:“你就是太想不開了。變異了,不是人了,就當是投胎到下輩子了唄,一輩子有一輩子的活法,誰還管上輩子怎麽想。”

聶九羅:“一輩子是有一輩子的活法,可就算投生成了野獸,也不喜歡被馴化吧?”

余蓉好笑:“你想跟我說什麽?生而自由?尊重它的天性、把它放歸山林?聶二,你看看這世界,能把它放哪去?”

聶九羅沒說話。

難道孫周這輩子,就這樣被馴養到老、驅使到死嗎?

耳畔傳來余蓉的聲音:“你啊,有這精力,多想想自己的處境吧。聽炎拓的意思,最多再過三五天,就會有人來投食,到時候,事情可就瞞不住了。”

聶九羅覺得好笑:“瞞不住就瞞不住唄,林喜柔又不是傻子,炎拓跑了,洞裏那只地梟死了,她當然會猜到是纏頭軍做的。說不定,這還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