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⑧(第3/3頁)

聶九羅都準備走了,聽到這話,心頭猛地一跳,緊接著,全身汗毛都起來了:這說的什麽胡話?他是不是要精神錯亂了?他要是這樣,她可不敢走了啊。

她拖了椅子過來,在床前坐下,又把炎拓被子上加蓋的蓋毯拿過來,包住身子:“什麽叫報應?”

炎拓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眸子不聚焦,不知道是看落在床上的光,還是看光邊上的影,過了很久,才說:“你知道,我爸媽當年,是逃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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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2月23日/星期二/晴

我覺得,我可能會死,或者,離死不遠了。

我的日記活得應該會比我長,我要把事情都記下來,這樣,即便我死了,將來看日記的人,也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好想心心啊,已經整整兩天,沒聽到我小寶貝的笑聲了。

先說說發生了什麽吧,我盡量詳細,想到什麽寫什麽。

上周五,是我和大山約定好的、大家一起走的日子,家業我是真的無所謂,錢都是人掙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從頭開始也很好。

門當然還是反鎖的,不過我預備從窗走,家裏的窗戶都裝了鐵絲防盜網,大山提前放了把鉗子在床底下,家裏沒人的時候,我就一根根地鉗鐵絲,不鉗斷,免得露餡,只鉗到七八分。

那天晚上,如大山所說,他和李雙秀出去應酬,他們一走,我就準備起來,十二月的天,太冷了,還得坐火車,我給小拓和心心穿得厚厚的,圓滾滾像兩只小熊,然後又收拾小背包,大東西是不帶了,但有意義的還得拿上,比如大山給我寫的情書、結婚證,還有結婚時戴的首飾。

小拓特別興奮,一直繞著我轉,問我:“媽媽,是不是要走親戚啊?”

心心就要安靜很多,牽著哥哥的衣角不撒手,她現在,就是小拓的跟屁蟲,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小拓是司令,她就是實心眼的小兵。

我說:“是,媽媽帶你去坐火車。”

可把他給樂壞了。

八點過後,我就扯下了防盜網的一角,先鉆出去,把心心抱出來,又接住小拓。兄妹倆笑得咯咯的,大概還以為是做遊戲呢,小拓鉆出來,還想再鉆一次,被我扯著領口給硬拽出來了。

然後,我騎上自行車,心心在前,小拓在後,直奔火車站,大山叮囑過我,咱們是小縣城,一天就那幾趟車,錯過就沒,可不能遲到了。

好在,我沒遲到,還早到了一個小時。

車站裏,可真是人山人海啊,我沒出過遠門,沒見過這種架勢,有好多人裹著被子橫在地上睡覺,有些人的行李堆得山一樣高,車上有那麽多地方讓他放嗎?

還有拎著活雞的、扛著半只羊的,更多的是賊眉鼠眼的。

我把背包背到身前,一手緊牽一個,聽說外頭亂,賊多,偷小孩的也多。

費了好大力氣,我才找了塊地方落下腳,打聽了一下,今晚有兩班車,九點半一班,是往甘肅方向去的,十點一班,往雲南方向去的。

票是一人拿一張,大山說了,如果他出狀況,到點我就一個人走。

我暗自祈禱大山能脫身順利,我就想一家四口能齊齊整整在一塊。

小拓忽然拉了我一下,說:“媽媽,小鴨子。”

循著他的指向看過去,我看到不遠處有個坐在地上的老頭,扁擔橫在膝蓋上,扁擔兩頭都是紙箱麻袋,身前有個大籃子,籃子裏有只老鴨,還有幾只小鴨崽子。

小拓這孩子,屬鴨子的嗎,怎麽這麽喜歡鴨呢?我隨口答應了一聲。

小拓又戳弄心心:“心心,鴨鴨哎。”

邊說還邊往那頭走,心心緊拽小拓的衣角,也跟著走。

真是越煩越來添亂,我拽著小拓的後衣領,把他給揪回來:“你就不能好好坐著嗎,啊?屁股上長釘了?”

小拓委屈巴巴的,想去又不敢,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心心張著小短胳膊抱小拓,還瞪我,這小丫頭,居然是跟哥哥親。

我哄小拓:“你乖乖待著,等爸爸來了,讓他給你買一只。”

——【林喜柔的日記,選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