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①①

炎拓的猜想沒錯,聶九羅一旦有事可忙,生事的概率就大大降低:別說走出小院了,簡直是長在了工作台邊,連下樓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炎拓在一樓的客房裏住下來,其實需要他忙的事已經很少,但他不敢離開,畢竟聶九羅的情況並不穩定——看似不鬧事,但一鬧起來就是大事。

老蔡隔三差五過來一次,到底是在“籌備個展”,得有個繁忙的樣子、讓聶九羅看到進度,這樣才顯得真實——費用已經不需要他操心,在做戲上還不積極點,心裏過意不去。

第二次過來的時候,正趕上聶九羅出了第一批圖稿,老蔡隨手拈起一張看,心裏突地一跳,又把剩下的幾張都拿過來,走到窗前對著日光細看。

看完之後,下樓找炎拓。

炎拓正在灶房裏剝毛豆,這是盧姐看他閑得實在發慌,丟給他打發時間的活。

老蔡問炎拓:“阿羅都是去哪兒閉關揣摩的啊?”

炎拓對雕塑造像的所知也有限,於是含糊以對:“也就敦煌、龍門,麥積山一類的。”

老蔡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又問:“有拜個師父什麽的嗎?”

所謂的“拜師”,不用行禮入門那麽復雜,指的是有人從旁點撥。

炎拓看看老蔡,又看他手裏的幾張畫稿:“怎麽了?”

老蔡把畫稿遞給他,又從手機裏翻出一張畫稿圖片:“這是阿羅去年畫的,你看有什麽區別嗎?”

炎拓看了又看:“都挺好看的啊。”

真是外行看熱鬧,老蔡把畫稿拿回來,懶得多做解釋:“總覺得,比之前更流暢了似的。”

其實這說法太過籠統了。

老蔡的真實感覺是:聶九羅以前的畫稿,是一筆一劃“畫”出來的,再工整精致,也只是畫稿而已。但這次這幾張,線條一氣呵成,半點滯塞都看不到,像是直接從筆頭生長出來的,即便已經畫完了,還意韻不盡,仿佛仍在生長中。

看來這幾個月的閉關,乃至走火入魔,還是有點成效的嘛。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老蔡往小院跑得明顯頻繁,不是做戲式的那種,是真勤。

聶九羅脾氣大,做事時不喜歡有人在邊上打擾,即便是屏息靜氣進出都會遭呵斥,於是老蔡在工作台邊架設了攝像機遠程觀察。

看她起稿的運筆——有幾次,他感覺完全是無章法的胡畫,但呈現出的,真的就是上手可用的稿子。

看她對龍骨的掌握——不是從前那種一板一眼地搭骨架了,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骨架搭得不行,可是一堆上泥,形體即刻間呼之欲出。

看她塑形的手法——其實手法已經不太重要,關鍵是出來的效果。

有一次,鏡頭正對著塑像的人臉,盧姐打掃衛生時從老蔡身側經過,嚇得啊呀一聲,然後笑著給自己解嘲說,看到一張臉往屏幕上擠,還以為是個活人呢。

老蔡坐不住了,又特意去找了一回炎拓,舊話重提。

——這幾個月,是不是有人系統性地在給聶九羅做培訓啊?

炎拓不蠢:“你是不是覺得,阿羅的水平上去了,進步得還不少?”

老蔡沒正面回答,但話裏話外,還是流露了些真實想法:“我是覺得,這個展要是來真的,也不是不可行。”

這話聽得炎拓心中一動。

一般認為,人在出生的時候,會從胎裏帶出些天賦,比如有人擅作畫,有人擅寫曲,有人對數字極其敏感,有人對代碼一點就透——因為解釋不出原因,所以籠統以“天賦”稱之。

聶九羅原本的業務水準,在老蔡眼裏顯然算不上出類拔萃,但現在,得到老蔡這麽高的評價,甚至都具備了“個展”的資格,是因為她的“二次出生”,帶出了一些新的天賦嗎?

還有,聶九羅是做雕塑的,而公認雕塑的租師爺是女媧,硬要攀扯關系的話,她這一次算是女媧的“直出”呢。

老蔡越說越興奮:“我再觀察觀察,她要是發揮穩定,這次真能給好好運作運作,畢竟業內對她沒期待,很容易一鳴驚人、打出名姓……”

炎拓沒想到歪打正著,這全盤造假的“個展”,還真偏上正軌了。

可是,這麽一來,他就更寂寞了。

盧姐在早晚和三餐時段可以上二樓,因為她負責打掃和收送餐。

老蔡在約定好的時段也能上二樓,因為他要跟聶九羅討論未來個展的主題、展館、布展。

唯有炎拓,跟聶九羅的生活和事業都掛不上鉤,見她師出無名,成了院子裏唯一多余的人。

公司的事有專人打理,需要報備到炎拓這裏的不多,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反而是給盧姐打下手,剝剝毛豆,剪剪蝦須,理理青菜,削削土豆。

真是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家政。

***

約莫半個月後的一天,余蓉給炎拓打電話,問他這頭的進展。